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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盐城 陈素瑛
岁月的河流静静的流淌,变换了多少春秋冬夏,却冲不淡我少年的记忆。时而想起,便春暖花萌……
我出身在农垦前身的兵团时代,虽没有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可那时的经济条件依然非常艰苦。出生时不足三斤,没喝上妈妈半滴奶水,硬是奶奶用粥汤喂养才慢慢长大 。屋漏偏逢连绵雨,在我四岁和五岁的那两年,两次接到医生发出的病危通知书。妈妈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跪着乞求部队医生做最后的努力。在家人都做好了即将痛失我幼小生命的一切心理准备后,我竟一天天奇迹般存活了下来。
从彻底恢复精气神的那天起,我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小精灵,一改从前的病秧之身,整天活蹦乱跳。除了瘦弱些,和其他孩子并无差别,只是那记载着先天营养不足和曾经饱受过病痛的一头小黄毛从此与我伴随。
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为了减轻妈妈的家务负担,八岁起就踮起脚尖支撑瘦小的个子吃力地够着锅台学做饭。这一举动感动了妈妈很长时间,以至于在后来的很多岁月里,妈妈逢人便夸奖我从小能干。炎热的夏季,我带着弟弟妹妹做完作业,忙完家务,会在爸爸妈妈下班之前帮他们洗完澡,用蒲扇为弟妹驱赶蚊虫,照顾他们吃饭,而我自己却饿着肚子静静等待着劳作辛苦了一天的父母归来。
生活的艰难并没有阻止我活泼快乐的成长。黄毛小丫从小就听大人们称呼上级领导为连长,营长和团长。我崇拜那些穿着军装的可敬的首长们,经常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镜子眉飞色舞地模仿着他们开大会发言时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扎着两朵小喇叭花儿似的黄毛小辫儿的我,走到哪里都一路欢歌。我经常会在小伙伴们猪草、羊草满筐后的休息之余,在大家热情的掌声和欢呼声里,小演员似的给席地而坐了一圈的小伙伴们,用当时仅有的女孩饰品大红方巾为道具,像模像样地献上一个自唱自演的样板戏舞蹈。那娇巧瘦弱身姿,那笑靥如花,惹人喜爱的模样;那毫不羞涩,无拘无束一招一式的表演;尤其那透着灵气不停跳跃着的两条淡黄色小辫儿,总能给童伴们带来无比兴奋的尖叫。加之我的学习较好,在连队里和所在的营部学校,我已然成为很多家长夸赞的好孩子,同伴们喜爱的好伙伴。更让大家羡慕的是,我九岁那年因先后参加过营部和团部组织的大型文艺演出,作为营部学校唯一的学生代表还在会上发了言。我人小鬼大的可爱劲儿惹得营长,团长不停地抚捏我的小脸蛋。营长叔叔抱着我,笑眯眯地抚摸我那头小黄毛说“这个小鬼真机灵,可惜这头小黄毛缺少营养啊!”自此,我那“小黄毛”的代号传得更响了。我骄傲地享受着那众星捧月的感觉,走起路来两条黄毛小辫儿甩得更欢了。
我这个黄毛小丫挚爱手工制作,动手能力特别强。每到春节,家里的对联、喜钱儿,从来不需要购买。读过私塾的爷爷不但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还会刻喜钱儿。我很小就喜欢缠着爷爷教我。我一丝不苟地模仿,有时小手被刻刀划破出血,只是快速简单地找块布头儿包扎一下,就又赶紧忙不迭奔过去琢磨心爱的刻纸了。爷爷承诺会在春节期间使用我最好的作品,我就摇动起那两根黄毛小辫儿,认真不停地凿刻着,直到最满意的那张喜钱呈现在过年喜庆的门框上。那个开心啊,整天笑得合不拢嘴,歪着那黄毛小脑袋,目不转睛地反复欣赏,直至脖子仰酸了,眼睛盯胀了才稍有收敛。一旦有客人或邻居串门,我便立刻炫耀一番,众多的夸赞美得我连饭也不想吃。渐渐的,春节凿刻喜钱的任务再也不须爷爷费心了,技艺成熟的我早就承包了。
我喜欢和小姐妹们一起在富有情趣的劳动中玩耍。在这样的玩耍中不仅可以获取零食,还可以给家中带来美味和微薄的经济收入。什么捉鱼摸虾,打桑枣摘槐花,拔茅针揪茅花等等。最让我饶有兴致的,莫过于夏天放学后去野草地里采蘑菇了。
每当雨季来临,正是蘑菇生长旺盛的大好时节。一场雷雨过后,我会搀着妹妹的手,踏着欢快的歌,挎着小竹篮儿,颠起黄毛羊角辫儿,一蹦一跳地跟随小伙伴们去荒草遍野的辽阔 田间寻找蘑菇。一般蘑菇生长在潮湿的密密的略显肥硕的草丛里。运气不佳时需要寻找好长时间只能发现几个。如果扒开丛草 ,一簇簇小巧、精致如伞的蘑菇娃娃静静地躲在那里等待着你的拥抱,那份惊喜最能带来收获的满足。如果一次的发现就能让自己满载而归,那份快感不亚于商人捧着个大金元宝开心无比。倘若蘑菇太少,就会捡拾次于蘑菇的晶莹碧绿、松软鲜嫩的肾菜。当自己的小筐装满后会很乐意地为同伴帮忙。如果哪个小姐妹采的太少,我会主动把自己的蘑菇分享给她。不过也有晦气的时候,有时小心翼翼,欣喜拨开草丛的那一刻,会被一条盘蜗着的蛇吓得魂飞魄散,这样惊心动魄的场景一般都是我亲自体验,绝不让胆小的妹妹去冒险尝试。有蛇的周围一般蘑菇又大又多。遇到这种情况总不想让那众多新鲜可人的蘑菇沉睡荒野,只得让阵地于胆大的男生。他们会用一根根小竹竿兴高采烈地抽死讨厌可怕的毒蛇。我不忍目睹男生血腥杀蛇的现场,早已领着妹妹走远了,心甘情愿放弃本该到手的食材,留给勇敢的男生们作为战利品。在那个缺衣少粮,经济十分困难的年代,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的蘑菇和肾菜无疑是家里一道美餐。看着全家人和邻居都能开心地品尝到自己和妹妹采拾的野货,心里那个美啊真是比吃了蜜还要甜,翘起的黄毛小辫儿飞得更高了....
我这个小小黄毛自小就想法多,总是不让自己的脑子闲着。在精神娱乐极其匮乏的年代,我的童年快乐却无处不在。我爱畅游在广阔无垠的蓝天白云里,瞬息万变的朵朵白云给我插上了想象的翅膀,那里有美轮美奂,变幻莫测的童话世界:那天边一匹驰骋的骏马多么威武?那飞腾的巨龙怎么突然间变成了一群簇拥的山羊?小人书里的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怎么会相聚在天上 ?那威猛无比的大老虎和一条美女蛇怎就成了朋友?哈哈,无边无际的蔚蓝天空好神奇好神奇呀!我能变成花仙子飞上天空吗?能骑上那匹骏马该有多威风!能看到月亮仙子嫦娥姐姐的美丽容颜吗......直到多变的云彩消散殆尽,我才意犹未尽的再次钻进早已翻旧却爱不释手的小人书里。 皓月当空,星罗密布时,我又会缠着奶奶讲牛郎织女天仙配的神话故事,去寻找牛郎星、织女星、北斗七星的家......
我不仅迷恋浩渺的天空,也沉醉于电台里飘来的声音,从不放过任何一处能自由自在放飞思绪的机会。就连饭前饥饿时在柴灶旁忙碌的空隙,也是浮游臆想的天堂。放学后,我抢着在妈妈做饭时帮着烧火,因为机械的添柴引火能让我主宰属于自己的世界而暂时忘却饥饿。平时收音机里听来的诸如“简•爱”、“叶塞尼亚”、“尼罗河上的惨案”等电影录音剪辑中经典的台词,我都能耳熟能详。我痴迷于电影里那些配音演员动听的声音,什么丁建华、童自荣、乔榛、李梓等等许多著名配音演员的名字,都能如数家珍。趁着这会儿烧火的间隙,正是好好过把瘾回忆故事情节的大好时机。我低声却声情并茂,津津有味地专注演绎着剧中的每个角色。幸运的是,这种在别人听来叽里咕噜的呓语从来没有遭到爸妈的强烈指责,以至于这样自我沉醉的“表演”多次反复上演;不幸的是,经常弄得锅里汤水溢出大半或烧焦饭菜而一无所知,有时甚至在家人大声呼唤我多次时才会猛然回神。这种中邪似的魔怔情景不知发生过多少回,可着了魔的我还是无法避免类似事件的发生。虽每次惊醒后自责地用一个歉疚撒娇的傻笑换取了温柔可亲的母亲的原谅,可痴迷的我直至跟随妈妈调动去团部上中学后才逐渐好转。
十一年的连队生活,终于在秋风瑟瑟,细雨潇潇中别过。我看着前来送行的人群,夺眶的泪水迷糊了双眼。就此一别,人生路遥。我好想再亲昵那里的一草一木,重拥那里蕴藏的温暖和幸福,可是只能梦境徜徉了。我想归去,我想归去,回眸处,日已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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