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饕餮先生 于 2017-6-5 06:48 编辑
这当儿,大地上树木郁郁葱葱,石榴红红火火,田野里麦子一片金黄,盐城西乡完全沉浸在初夏激情似火的氛围中。不由得想起那些年的麦收时节,仿佛就在昨天—— 先是趁着晴好的天气收割油菜籽,还有蚕豆、豌豆,待这些小型的农活干得差不多了就将迎来端午节。照例是要在农历四月的最后一天就开始裹粽子,五月初一早上吃粽子,这是西乡多年来的习俗。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家家门前要插上艾草、菖蒲,早上剥几个裹了蚕豆米子的粽子蘸点绵白糖,喝一碗粽箬茶,可算是非常有意义、有内涵的早餐了。既是节日嘛,中午自是少不了一顿鱼肉,再弄杯小酒,不亦快哉? 过了端午,太阳一天比一天火辣。阵阵南风吹来,田里的小麦愈加成熟,滚滚麦浪,波涛起伏。早些时候,布谷鸟曾“刮咕刮咕”地叫着催收大麦。等到将收割小麦时,布谷鸟不再那么勤奋了,鲜能听到它们的鸣唱。但在早晨的时候麦田的上空依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低徊着,或许是云雀,或许是鸽子。有了这些精灵的陪伴,麦田一定不寂寞,麦子们昂起头,挺直腰杆,威风凛凛,走上丰收的舞台。 该要开镰了。前一天晚上,“嚯嚯”在磨刀石上把几只镰刀的刃口磨得锃亮,打了“草要子”捆好。次日一大早,就着咸菜烧蚕豆喝两碗糁子粥,吃几个粽子,再带上几个,拎一茶瓶粽箬茶或竹叶茶,拿着镰刀,背着“草要子”,走向自家的田地。割麦可不比割稻,双臂要佩戴护袖,以防麦芒戳人。怕太阳晒还要戴草帽,颈上搭一条毛巾不时擦擦汗。我不太谙农事,所以割得慢,动作也不麻利,都是父母亲割得多。父母亲迈着弓步,弯腰向前,一手圈住麦杆,一手挥舞镰刀,麦子们就唰唰倒下,我通常就在他们的身后捆麦把。累了,饿了,就剥粽子吃,喝粽箬茶,父亲会坐在田埂上抽支烟接点力,而我则打开红灯收音机听听文艺节目,以解枯燥……一个上午的时光,我们就在麦田里度过。烈日下,一捆捆麦把静静地竖立着,收割后的麦田上蒸腾起麦子的清香。这时,麻雀不知从哪飞来,已在麦捆间置喙,虽然我大声驱赶,但它们似乎旁若无人,若即若离…… 我从邻居家借到一条水泥船撑过来,把麦捆拎上船,运到生产队的场头堆放好,先回家吃中饭。 麦收很辛苦,午饭该慰劳慰劳。庄上有人“张”龙虾,称了几斤回来,掐去头尾,放入青椒蒜瓣豆酱,煮了一盘原汁原味的家常龙虾;蒸咸菜烧肉是主打菜,也是硬通货,贴心贴胃;再炒上自家长的红苋菜,以及炒韭菜,汤是蚕豆米子和小咸菜烧的,非常爽口。扒了两碗粯(音“憨”)子饭,肚子吃得滚圆,精气神得以恢复。 下午,一家人冒着炎热拿着小叉子、板锨等农具到场头脱粒。脱粒机是滚龙式的12匹柴油机传动,一头喂麦把,一头出麦粒和麦秸。用小叉子把麦秸划开,板锨把麦粒装进笆斗,罐入蛇皮口袋。脱粒完毕,把麦子和麦秸用船运到家,麦秸在家门口的东南方空地上垒成堆,麦子则在门前砖头地上晒。过不了几天,就要把晒干的麦子运到镇上的粮管所出售了。 有两次是到楼王镇和秦南仓卖小麦的,最记得到楼王的那一次。刚过午更头,天已微微亮,和左邻右舍几家一起坐挂浆船去楼王镇。船上堆满了盛放小麦的蛇皮口袋,掌舵的站在艄后聚精会神地操纵挂浆机航向,我们这些卖主就坐在小麦口袋上说些无聊的话。似乎我并没有插过话,百无聊赖,时而伸手在河里抄起水花,掌舵的出于安全考虑就呵斥我把手伸回来……这段水路走下来,抵达楼王粮管所的大码头时,太阳早已八丈高了,有不少人家先我们到达,粮仓前面的水泥地上摆放了不少口袋。我们把一袋袋麦子抬上岸,挨在人家后面排队。等到检样员走到我们的小麦口袋跟前,用带有凹槽的铁钎插入口袋,拔出来时有麦粒在凹槽里,他取一二粒到嘴里嚼了嚼,掷地有声宣布这麦子未晒干,让我们在粮仓附近的场地上再晒一下。无奈只好听他的,就又晒。快过了午饭时间,再低三下四地请检样员验收,总算合格了。 卖掉麦子,从娇滴滴的女出纳员那里取了款,我们一伙人便到楼王镇上临街的小餐馆每人吃了一碗阳春面。因为面汤里放了猪油,品香辣馋,加之在烈日下晒了半天,食欲大振,三下五除二就风卷残云般吃完面条,抹了抹尚存油腻的嘴唇,于是,打道回府。 麦子卖完了,并不表示就可闲着。接下来要机耕麦荏田,抽水机抽水到田里,上猪粪肥,该栽秧了,都是生产队统一安排的农事,一环套着一环,很紧凑的。这就是盐城西乡传统农业中的“三夏”大忙(“三夏”即“夏收、夏插、夏种”),所有这些农活往往就在十天半月里仓促完成。因此,那时的麦收是相当辛劳的,不像现如今有了联合收割机,老百姓直接拿着口袋等麦子,收麦的车子也一直开到田头,省了不少心。 虽然人困马乏的几多辛苦,但那些年的麦收能让人体会到丰收的乐趣和付出劬劳的成就感。尤其一碗阳春面,足以令我们品尝到生活的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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