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从中考就开始改变了吗

海园李

期中考试结束后，北京迎来了长达一周多的雾霾天气。开始两天还是轻度到中度污染，白豆学校没有叫停每天初三毕业班的例行长跑。男生的1000米、女生的800米对很多孩子来说都是困难的项目，对于白豆也是一样，目前的水平也仅仅是达标而已，离满分相距甚远。　　之前，不记得从哪里看到一句话，叫“高考改变人生”，说的是一些寒门子弟通过拼死努力赢得高考，从而改变自己出身的不利，进入社会的主流阶层。这尚可理解，但如果说，人生从中考时就要改变，相信很多家长都会和我一样难以接受——似乎才是昨天，刚把羊角辫梳成马尾辫，还动辄说傻话、看动漫到入迷的孩子，难道就要面临人生的转折了吗？
　　在我的心里，希望白豆永远是那个大大咧咧、丢三落四、眼眸纯净、阳光明媚、健康欢脱的孩子，所以我才会叮嘱白豆不必勉强长跑，无需用健康换取成绩。像我这样的家长应该会是大多数吧？我臆测。
　　但白豆的人生还是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从小时候起，阳台就是白豆的天地。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白豆在幼儿园学了“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的民谚，回家就从我家的杂粮罐里拣出几颗豆子，先是认真地浸泡，浸泡过程中勤劳地换水，等豆子发芽就种进蓬松的土里，轻轻掩埋好，再浇上水。此后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她的豆子们。终于有一天，一抹嫩绿顶着豆皮从土里钻出，白豆既快乐又惊讶，从那稚嫩的绿芽中，白豆感受到了生命的神奇。从春到秋，白豆不辞辛劳地照顾着她的宝贝们，爬蔓、开花、结出豆荚，每一点变化都令白豆惊叹不已。终于，豆荚成熟了，白豆小心翼翼地摘下豆荚，轻轻掰开，意外的是，豆荚里竟然只有一粒豆子。一颗饱满的黑豆躺在白豆白胖的手心里，看着悲喜交加的白豆，我和豆爸忍俊不禁，我还改了唐朝诗人李绅的《悯农》一诗调侃：“春种一粒豆，秋收一颗籽，四海无闲田，白豆犹饿扁。”
　　白豆种花种豆，从中见证生命的过程。那一阳台虽不值钱却生机盎然的蓊郁葱绿，给了白豆宝贵的生命体验，她的身体与内心也随之不断向上，生长。而到了初三，白豆已经忽略它们很久了。阳台，很久没去了，那一抹绿色也从她的眸子里消失了。给花们按时浇水成了我的工作，我暗自叹息，这孩子，变了。
　　被白豆忽略的还有她的钢琴。虽然从小学琴是父母主张的，但白豆渐渐也能从中寻找到属于她自己的乐趣。比如，她会把自己喜欢的日本动漫主题曲的谱子从网上搜到，打印下来，自己在家练熟，然后到学校弹给同学们听。白豆学校教学楼一层大厅里摆着一架三角钢琴，孩子们可以随意弹。当熟悉的、优美的音符从白豆指端流泻而出时，周围的同学们发出阵阵赞叹，白豆内心无比得意。没人规定弹钢琴不能嘚瑟啊。那一刻，坐在琴前的是因为音乐而变得更好的白豆。
　　如今，家里的钢琴已经沉寂很久了。之前，白豆总是催促我说，钢琴有的琴键音不准了，要找人调音。我虽然答应，却总是忘记。现在，白豆已经不再理会这事，这琴，不调也罢吧。
　　白豆上小学时有两个闺蜜，小升初时三个孩子最终上了三个不同的中学，但一直保持电话联系，家里的座机几乎成了她们的专属热线，每次通话至少时长一小时，最后也都是在双方家长的反复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话筒。之前他们聊天的内容不外乎是小女生们关注的那些事，什么哪科老师好、哪科老师不好；什么食堂的伙食；什么别的同学的近况；后来还会涉及男朋友之类的隐秘话题。如今，孩子们的话题就只是区里统考后，各自的成绩如何，各科难度怎样，各学校判卷子的尺度掌握，以及排名等等，如果没有达到自己本校的录取分数线，则又不免怅惘。孩子们的所思所想确乎在改变着。
　　我家窗前有一棵柿子树，是白豆爷爷当年搬家到这里时种下的，至今已有三十多年。白豆在这个家出生，在这个家长大，这棵树在她眼里，是一道与生俱来的风景，再自然不过了。白豆也最受这棵树宠爱，每年秋天结出的柿子，家里的老人们也都先尽着白豆吃，余下的才分给别人。白豆爷爷去世后，每年的柿子没人去摘，结果竟招来许多的喜鹊啄食，自己啄食还不算，竟还立在枝头大方、卖力地呼朋引伴，结果引来众多喜鹊聚餐。白豆气愤不过，自己找了把梯子费力地爬上树，生生地从最低的枝头拽下几个柿子给自己留下，剩下的也只能望洋兴叹，白豆边跺脚边安慰自己说，哼，就权当我做慈善了吧。
　　前几天，门前要修消防通道，柿子树被锯掉了。
　　白豆放学时，我告诉她这个消息，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性格十分外向的孩子，只是“啊”了一声，又立刻跑到阳台去看，看毕，竟未发一言。
　　后来，我发现，这件事还是在她的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那是在她这次期中考试后，她把试卷带回家，我发现，她在语文试卷的作文部分写了这棵柿子树。作文的题目是《有你的日子，春风十里》。
　　白豆在文中不无依恋和感伤地回顾了柿子树在14个春秋里带给她的种种美好，最后在结尾中写道：“有你的日子，春风十里。只是，那已经成为我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看到这里，我心里一动，这最后一句，似有无尽的寓意和寄托，孩子，你在与自己过往的岁月挥别吗？
　　你见，或者不见，中考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岁月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孩子的手就在未来的手里，不舍不弃。
　　就这样吧，放手，或者不放手；放心，或者不放心——我们的孩子以及他们的人生，就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悄然改变着，如东逝之水，无可奈何，无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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