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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请罪(明朝伪君子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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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17-8-28 16:01

正文摘要:

本帖最后由 小苦菜花 于 2017-8-28 16:07 编辑    仍如平日上朝一般,大臣们排好朝班,踱着四平八稳的方步,不急不徐地朝慈宁宫走去。     秦堪穿着御赐蟒袍低调地走在勋贵中间,沉默地跟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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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伊人 发表于 2017-9-15 17:50:58
看了一遍又一遍
盐城越野行走 发表于 2017-9-11 20:56:46
老槐树 发表于 2017-9-11 00:06
中国人在文明上的落后,正是从汉代董仲舒的独尊儒术开始的,被封建统治者利用和改造的伪儒文化,一直 ...

有道理啊。
老槐树 发表于 2017-9-11 00:06:32
      中国人在文明上的落后,正是从汉代董仲舒的独尊儒术开始的,被封建统治者利用和改造的伪儒文化,一直在原地踏步,最终导致了汉族文明发展的全面滞后。
老槐树 发表于 2017-9-11 00:06:06
      中国人一直都没有吸取五胡乱华和元蒙夺国的历史教训。西方人也是在野蛮人的破坏下不断发展的,但是他们明显的吸取了教训,“文明不去消灭野蛮,野蛮就会消灭文明”,西方人对于丛林里法则的认识,对于世界运行的基本定理的认识,明显要比中国人早上几百年。
老槐树 发表于 2017-9-11 00:05:34
      实际上,汉族文明本身是极为先进的,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先进的思想文化就已经为汉族文明的发展,提供了多条发展路线。从宏观上讲,宋朝末年和明朝末年,在先进的生产力的促进下,汉族文明有两次重新走上新的道路,获得新生的机会。而这两次机会都被北方野蛮人的入侵掐灭了。明王朝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制度都发展到了社会进化的边缘了,可是在剧烈的气候变化和畸形的特权阶层的破坏下,最终,中国社会进化的过程被野蛮人的入侵所打断。
老槐树 发表于 2017-9-11 00:05:02
     明王朝的好与坏与它本身的灭亡没有关系。在封建社会,封建土地所有制导致的土地集中和特权阶层的利益扩大,无论是哪个封建王朝,谁来当皇帝,不断萎缩的国家财政最终导致的都是封建王朝的彻底崩溃。
    满清最终获得国家的政权,凭借的就是他们通过野蛮的手段,大量的,破坏了封建地主阶级的特权。而八旗贵族虽然也是特权阶层,但是与庞大的汉族地主相比较,他们的规模又是比较小的,大量的导致的人口减员和特权阶层的缩小,在野蛮统治下保证了国家财政的收入。这才是清王朝取代明王朝统治中国的根本原因。
    可以这样说,明王朝是通过已经变得病态畸形的封建地主和官僚统治国家,而清王朝是通过野蛮疯狂的军事贵族统治国家,在这场对决中,野蛮疯狂的军事贵族完胜病态畸形的封建地主。
    从意识形态的角度考虑,在程朱理学的桎梏下的汉族文明已经走到绝路上了。明朝灭亡后的二百多年间,作为少数民族政权的满清王朝,又继续走上这条绝路,使得中国社会没有得到一丁点的进步。最后,满清王朝在代表了先进文明的西方列强的入侵下寿终正寝。

芳草碧连天 发表于 2017-9-7 19:16:47
这个看了,很有意思。
盐城越野行走 发表于 2017-9-3 18:43:33
秋水伊人 发表于 2017-9-2 16:38
宫廷内耗,君臣斗智。

正是。
盐城越野行走 发表于 2017-9-3 18:43:19
远古外星人 发表于 2017-8-28 19:08
风趣,这本小说真的值得看看。

这个绝对的。
盐城越野行走 发表于 2017-9-3 18:43:08
小苦菜花 发表于 2017-8-28 16:18
留在太庙死活不肯走的数十名大臣终究还是走了,他们是被小宦官抬走的。

    数十人全都晕了 ...

很有意思
秋水伊人 发表于 2017-9-2 16:38:25
宫廷内耗,君臣斗智。
物是人非 发表于 2017-8-28 20:34:47

远古外星人 发表于 2017-8-28 19:08:20
风趣,这本小说真的值得看看。
小苦菜花 发表于 2017-8-28 16:18:23
  留在太庙死活不肯走的数十名大臣终究还是走了,他们是被小宦官抬走的。

    数十人全都晕了,被毒气弹活活熏晕过去的,小宦官最后打开殿门时据说吓得腿脚都软了,殿内弥漫着呛人的少许毒烟,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几十个大臣,他们姿势各异散布殿内四周,表情出了惊怖还有着极度的不甘和悲愤,活脱就跟被万恶的侵略者拿来做了活体细菌实验似的。

    宫里的宦官忙坏了,一具具的身躯被宦官们依次抬出宫门,两人合抬一具,晕过去的大臣不时还软软耷拉下一条手臂垂在地上,吓得宫门外等候的大臣家人们惊慌失措,也不管是死是活,冲上前便是一通凄厉大哭。

    太庙请罪的风波随着最后几十名不省人事的大臣被抬出宫门而谢幕,秦堪出的坏主意,朱厚照拍板同意,刘瑾亲自执行,正德朝的大臣们第一次被皇帝陛下狠狠恶治了一番,还治得让他们没脾气,事后想算帐,却实在不知该拿哪条圣人之言来指责皇帝,再说,皇帝如今变聪明了,若再拿圣人之言当论据,鬼知道皇帝会不会又想出什么歪点子回敬?

    至于太庙东殿内莫名其妙冒出的黄烟,宫里最后也有了解释。

    走水,当然是走水!

    大冷天的烧火取暖很正常,烧火出了事故就更正常了,不出事故才叫不正常,至于为何偏偏熏到这些朝廷重臣,那就没法解释了。运气这个东西,毕竟是很虚无缥缈的,就跟太庙敬祖宗一样,信不信的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一番似是实非的鬼话自然糊弄不了大臣,满朝上下心里清清楚楚,无论是所谓的“斋戒十日”或是最后的那满殿黄烟,都是朱厚照搞的鬼,不必找证据了,反正就是他。

    吃了哑巴亏的大臣们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朱厚照给了他们每人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更令他们担忧的是。动不动以死相挟威逼皇帝妥协的手段恐怕以后不大灵光了,文官们常常抢占道德制高点的法子也不大管用了,因为这个道德制高点不见得高到哪里去,反而很容易被皇帝钻了空子利用。

    无论甘心或不甘心。风波终究被压了下去。不仅如此。年轻的正德皇帝还达到了惩治大臣的目的,和风细雨间,皇帝陛下笑吟吟地发动了群体攻击特技。效果很不错,全部横着出去。

    大臣们已提不起力气继续闹事了,他们忙着在家补身子,活活被饿了五天,被抬出宫门的时候大家都已离死不远了,不好好补一下怎么行?

    至于皇帝……没关系,下回再过招便是。

    …………

    …………

    朱厚照很体贴,知道大臣们回家后忙着胡吃海塞,索性又罢朝三日。

    就在这三日里,京师又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通政司左通政黄禄,也就是太庙请罪风波的始作俑者莫名其妙死在府里。

    顺天知府吓坏了,急忙命捕头和仵作严查,却发现根本没有太特别的原因,黄禄的死因说出来挺丢人,在家补了两天,不知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总之性致大发,同时与四房小妾关了门胡天胡地,结果,和西门大官人的结局一样,终于死在小妾的肚皮上,求仁得仁。

    消息传出去,满朝大臣将信将疑,议论纷纷。顺天府情知事关重大,不敢稍有隐瞒,将查案的经过和细节,人证物证等等一应呈报朝廷,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惊动了,此案查了又查,却偏偏没发现任何猫腻,只好不甘不愿地结案。

    事实真相如何,世上两个人最清楚,一是刘瑾,二是秦堪。

    秦堪似乎早预料到刘瑾会干什么,而且甚至知道黄禄之死的每一个细节,那晚掌灯之后,黄禄家宅附近的巡街锦衣卫已被秦堪秘密撤走,不准留一个,也就是在那一晚,刘瑾派的人悄悄潜入了黄府,在黄禄每日必饮的大补药酒里掺入了一点霸道的诸如“我爱一条柴”之类的东西,黄禄因而在极度幸福的感觉里渡劫飞升……

    至于事后清理痕迹,留下误导案件方向的线索等等善后事宜,西厂里的高手自然能做得天衣无缝。

    秦堪成了这次事件唯一的旁观者,他旁观得很冷静,不止冷静,简直冷血。

    如果说太庙事件必须要死一个人的话,此人非黄禄莫属。

    若非他鬼迷心窍想借着骂皇帝而邀名买直,怎会闹出如此大事?他不死谁死?

    老实说,那晚如果刘瑾不动手,秦堪也会亲自下令将其动手除之。

    ****************************************************************

    风波平息,朝堂继续每日的明争暗斗,朱厚照仍旧热衷于豹房的修建工程,朝中一应国事军务民情悉数决于刘瑾。

    离新年只有十来天,京师百姓正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氛里时,一队马车匆匆忙忙进了京,马车进了朝阳门径直朝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赶去,进了城也不减速度,马车周围十几名骑士一脸风尘,扬着马鞭很不客气地大声叫骂呵斥着挡路的百姓。

    到了北镇抚司门口,为首一名骑士将上前询问的守门校尉一脚踹了个跟头,语气焦急暴烈大喝道:“侯爷可在衙门里?快请侯爷出来,出事了!”

    守门的校尉见他们来势汹汹,心中有些畏惧,却不敢擅离职守,仍旧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马车里是谁?不说个名姓,小的怎么跟侯爷禀报?”

    为首的骑士一把揪过他的衣襟,怒道:“我等乃无名之辈,自然不敢惊动侯爷,但马车里的却是丁顺丁镇抚,他受了重伤躺在里面,这难道不值得你进去一报么?”


小苦菜花 发表于 2017-8-28 16:13:29
   文官们为自己坚持的所谓真理和积攒了一辈子的名声而付出代价。

    读书人进了官场,已算不得读书人,他们曾经读过孔孟经义渐渐成为手中掌握的武器,这种武器能让自己升官,也能让皇帝妥协,向来无往而不利。

    然而这一次,文官们终于在皇帝手里栽了跟头,害他们栽跟头的,就是以往被他们视作无往不利的所谓“真理”,他们这才发现,原来这种武器其实是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伤着自己。

    文官们的执拗也令朱厚照心中再次充满了怒气。

    “继续斋戒”的旨意一下,饿得浑身虚脱的文官们不由又惊又怒。

    此次事件始作俑者通政司左通政黄禄终于在朱厚照面前重重跪下,声音嘶哑道:“陛下,一切过责皆由臣而起,臣向陛下请罪,陛下若有不满尽管冲臣来吧,朝中同僚何辜,竟被臣拖累至斯……”

    朱厚照冷冷一笑:“黄卿刚被朕褒奖过,何罪之有?你说的话朕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陛下……”

    “朕刚才也说了,受不了的人径可自行走出太庙,朕绝不责怪,朕说的话难道你们也听不明白?”

    黄禄伏地而拜,泪如雨下。

    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起身离开太庙便等于失去了真理,失去了名声。

    文官若失去了这两样东西,他们还剩下什么?

    然而,既想要名声,又想要真理,同时还想要命……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人群里,李东阳的目光紧紧盯住了秦堪,神情苦涩,摇头暗叹。

    看似年轻人的胡闹,可是仔细一揣摩,这个年轻人对大明朝堂文官们的缺点了解得非常透彻,否则出不了如此阴损却令人无可责怪的坏主意。

    …………

    …………

    明明栽了却不肯认栽,朱厚照这种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愈发生气,双方都不肯服软,注定了冲突升级。

    斋戒继续,终于有大臣忍受不了,毕竟年纪老了,平日里养尊处优,哪曾受过如此折磨。第三日,东殿倒下了四位老臣,活活被饿晕过去,倒在蒲团上仍死死咬着腮帮,连姿势都透着一股子永不服软的倔强。

    宦官急忙进殿,将四位老臣抬出去,朱厚照没任何表示,只淡淡说了句继续斋戒。

    第四日已是大臣们忍受的极限,这一日倒下去的大臣比较多,足足五十多个。照旧仍是宦官抬出宫去,由他们府上的家人将其接回家静养,总算是脱离了苦海。

    第五日,倒下的大臣更多了。

    当然,不排除里面有滥竽充数的,嘴上不肯认栽,只要装作晕过去往地上一倒就能被抬出这堪比阎王殿的太庙,也算是一种体面的下台阶方式。

    无数饿晕过去的大臣被抬出去,殿内稀稀拉拉剩下四五十人跪着不动,从他们摇摇晃晃的身形来看,大概也撑不了多久了。

    朱厚照,秦堪和刘瑾三人一直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倒下那么多大臣,唯独他们三人脸色红润,容光焕发,一点事都没有。

    太淡定也不好,三人终于引起了大臣的怀疑。

    殿内剩下的四五十人里,礼部右侍郎费宏咬牙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朱厚照面前,涣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三人。

    三人被费宏瞧得一阵心虚。

    朱厚照朝他龇牙:“看什么看!”

    费宏润了润发白的嘴唇,虚弱道:“陛下,臣只有一件事问你。”

    “何事?”

    似乎知道费宏接下来要问什么,三人顿时有些慌乱,秦堪四下张望,见殿内众人神情恍惚,目光涣散,似乎没人注意这边,于是秦堪趁费宏不备,轻轻朝费宏的脚后跟一踢……

    费宏饿了五天,本就虚弱到极致,全靠一口气硬撑着,虚浮的下盘哪受得了秦堪的阴招,感觉脚后跟被踢了一下,费宏来不及提问便仰面栽倒。

    朱厚照配合非常默契,站起身惊喜交加道:“费侍郎也晕过去了!快快!把他抬出去!”

    语气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谁知倒地的费宏竟没晕,小宦官来抬他时,他死死抓着朱厚照龙袍的下摆不肯撒手,虚弱道:“臣……臣还没晕!臣有疑问……臣还没说……”

    朱厚照蹲下身用力地将费宏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口中嗔道:“费侍郎真调皮,你明明晕过去了,还死不承认……快,抬走抬走。”

    “陛下……臣,真的没晕……”

    “晕了晕了,只是你自己没发觉罢了。”朱厚照朝渐行渐远的费宏很敷衍地挥挥手。费宏不甘心的身影消失在太庙。

    三人面面相觑,擦了把冷汗。

    “陛下,咱们是不是也干脆装晕算了?”秦堪忐忑道:“满殿大臣饿得奄奄一息,而咱们三人却生龙活虎,陛下,这不合时宜呀。”

    朱厚照眼一瞪:“咱们比他们年轻,生龙活虎也是情理之中嘛。”

    秦堪为难道:“可是……刚才臣对费宏使绊子时被人瞧见了……”

    “谁?”朱厚照的目光很有杀人灭口的架势。

    秦堪朝殿内某处扬了扬下巴,三人目光顺着瞧过去,却见李东阳目光微微闪躲,最后一咬牙,顺势软软地往地上一倒,嘴里还“啊”了一声。

    秦堪差点喷出口水来。

    这老家伙……当什么大学士呀,干脆出去碰瓷多有前途。

    朱厚照对李东阳的识相表示了充分的赞赏,旁人晕过去只是被抬走,李东阳抬走时,朱厚照竟还下旨御赐李东阳百年山参十支,黄金百两。

    李东阳被抬出去时忽然睁开眼睛,与朱厚照三人无声中交流了一下目光。

    大家彼此清楚,这算是朱厚照给他的封口费了。

    当然,李东阳适时晕过去肯定不是为了朱厚照这点赏赐。朝堂文官里面,李东阳当官算是当得最圆滑了,当初内外廷联手诛九虎,他第一个反对,刘健谢迁主动辞官致仕,唯独他毫无反应,刘瑾掌权,他私下给刘瑾送过礼,言语多有逢迎,如今朱厚照秦堪三人使坏,他也很默契地配合……

    和秦堪一样,李东阳用自己的方式施展着他的抱负。

    殿内剩下的数十位大臣犹自不倒,可谓朝堂死硬派,堪称饿不死的小强。

    气节值得赞赏,做法却令人讨厌。

    朱厚照毕竟是年轻人,年轻人缺少耐心,君臣耗了五天已然是他的极致了,殿内剩下这几十人却令朱厚照犯了愁。

    明明都已是虚脱得只剩一口气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倒下,可他们偏偏就是不倒。

    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朱厚照头疼了。

    “怎么办?”朱厚照求助般瞧着秦堪。

    “只能等他们自己饿晕过去了……”秦堪苦笑道:“如若陛下想加快他们晕过去的速度,或许可以刘公公拎根棒子一个个把他们抡晕。”

    “为何又是杂家?”刘瑾瞪着秦堪很不满地道。

    秦堪诚恳道:“因为咱们三人里面,刘公公看起来最威武。”

    朱厚照摇头道:“把他们抡晕不妥,太粗暴了,这么一做咱们五天的辛苦全白费,秦堪,另外再想个法子吧,朕实在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了。”

    秦堪沉默。

    沉默中同情地扫了一眼殿内剩下的数十名大臣,然后变戏法似的,秦堪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

    朱厚照凝目一看,顿时喜出望外。

    “好东西!秦堪,你太坏了,这种东西居然随身带着……”

    秦堪苦笑道:“前些日子臣经常进宫,原本打算朝司礼监扔一个跟刘公公开开玩笑的……”

    刘瑾的老脸顿时惨绿惨绿。

    好个孽畜,毒气弹这东西杂家不是没见识过,你拿它跟杂家“开玩笑”?

    朱厚照没管那么多,压低了声音兴奋道:“怎么个章程?”

    秦堪叹道:“陛下,咱们也该晕了……”

    “晕了以后呢?”

    “自然是刘公公断后……”

    刘瑾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凭什么杂家断后?”

    秦堪目光朝刘瑾下身一扫,嘴唇动了动,没忍心说话,可目光里的意思很清楚,……因为你本来就断了后。

    刘瑾的老脸再次惨绿惨绿……

    …………

    …………

    君臣僵持的场面随着朱厚照一声虚弱而略带几分做作的“啊,朕晕了”而被打破。

    殿内顿时一阵忙乱,小宦官们呼天抢地般冲进殿内,二话不说抬起朱厚照便往外走。

    秦堪一脸焦急紧紧伴随朱厚照身边,众人簇拥着朱厚照匆匆忙忙出了太庙。

    刘瑾不甘不愿地走在最后,临出殿门前,瞧了一眼殿内仍旧死撑着一口气不晕也不走的顽固大臣,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

    刘瑾跨出门槛,仿佛随手扔了个垃圾似的,一个冒着烟的物事被他扔进殿内,紧接着,刘公公非常有素质地关上了殿门走远。

    一声沉闷的爆炸,殿内忽然弥漫着呛人欲死的黄色烟雾,最后便是大臣们一阵惊恐的惨叫声,愤怒的叫骂声,以及……痛苦的挠墙拍门声。


小苦菜花 发表于 2017-8-28 16:06:50
  太庙内,君臣用一种沉默的方式相互对峙,较劲。

    天亮了,已是斋戒第二天。

    钟鼓司的钟声敲响,宣示此刻已到寅时。大臣们跪在蒲团上就这么熬了一夜,迷迷糊糊刚瞌睡了一会儿,又被钟声唤醒,袍袖捂着嘴很有仪态地打了两个隐秘的呵欠,然后眼睛一瞪,不服输地盯着前排的朱厚照。

    当然,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叫声也是少不了,整整一天没进食了,大臣们似乎连生气都没了力气,眼神纷纷可怜巴巴地投向殿门。

    不给东西吃,清水总有一碗吧?早上了,该有一顿了……

    前排的朱厚照三人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经过一夜,三人也累得不轻,比大臣们景况好的是,他们倒不饿。

    钟声也唤醒了瞌睡着的三人,扭头瞧了瞧殿外的天色,朱厚照打了个呵欠,道:“天快亮了,第二天了,这帮大臣还死不悔改么?”

    秦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道:“陛下切莫小看了文官的决心,这群人是世上最死硬最顽固的一群,他们认准了理,九牛都拉不回。”

    朱厚照哼了哼,道:“那今日就继续斋戒吧,总要饿死几个才算完。”

    又打了个呵欠,朱厚照咂摸咂摸嘴,道:“这儿其实没什么不好,就是太无聊了……能斗地主就更好了。”

    早晨的那一顿清水又被数名小宦官抬来了。

    经过一整天折腾的大臣们早已不复昨日老太后寿典时的精气神,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听到殿门打开的动静纷纷抬起头,然后木然地端起各自身前的小瓷碗,双手捧着,自动自觉等待小宦官发水,喉头还忍不住上下蠕动。

    这场景,这神态,这凄凉的气氛……二战犹太集中营里的犯人大抵也就如是了。

    秦堪忽然对大明朝廷产生了深深的忧虑,这次风波过去,满朝文武就算没被饿死,估计精神上也会受到不小的打击。那时金殿上面坐着一个千古有名的昏君。下面一帮神情缥缈若仙的神经病,连递奏疏的动作都像捧着饭碗要饭……

    不寒而栗啊。

    秦堪感到自己对历史犯了罪。

    …………

    …………

    小宦官尽职尽责地将清水分发完毕,当然,朱厚照三人的早餐也不着痕迹地落到三人的手里。

    这次大臣们学了个乖。再也没人舍得一口喝完碗里的水了。而是纷纷小心翼翼地轻啜一口。也不急着咽下去,将水含在嘴里,细细品位咂摸一番。那模样比品名贵贡茶还讲究,瞧在眼里特别瘆人。

    肚子咕咕叫声仍在此起彼伏,清水毕竟只是水,这东西填饱肚子的。

    秦堪瞧着身前自顾吃得酣畅的朱厚照和刘瑾,默默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仿佛不经意活动腿脚一般,慢吞吞地踱到大学士李东阳的身旁,在他旁边一个空置的蒲团上跪下。

    李东阳年约六十许,已接近迟暮老年了,皇帝的这番折腾自然也消受不起。此刻他正跪在蒲团上揉着老迈的双膝,精神萎靡地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见秦堪跪在他身旁,李东阳眼睛一瞪,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别人不清楚,人老成精的李东阳却跟明镜似的,折腾大臣的坏主意朱厚照决计想不出来,必是眼前这个竖子撺掇的,一个坏主意不知害了多少人。

    秦堪对李东阳的目光浑然不觉,无所谓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李老大人,饿不饿?”

    “竖子……”李东阳刚张嘴,鼻子却忽然闻到一股诱人的味道。

    酥肉夹馍!

    只见秦堪单手一垂,袖子里一个光鲜诱人的肉夹馍变戏法似的滑落到他手上,后背挡住大臣的目光,肉夹馍非常隐秘地递到李东阳面前。

    李东阳大吃一惊,惊怒交加地瞪着秦堪,幸好西涯先生素有涵养,没有当场惊叫出声,而是环顾四周一圈,压低了声音恶声道:“好个竖子!哪里来的肉夹馍?你可知此处何处,此时何时?”

    秦堪下巴朝前面的朱厚照和刘瑾一扬,李东阳顺着望去,却见二人肩头以不易察觉的频率微微耸动,原本倒也瞧不出什么破绽,此时心里有了底再看过去,他们分明是背着大臣悄悄吃东西呀!

    “你们……你们胡闹得太过分了!”李东阳什么都明白了。

    秦堪好整以暇道:“老大人莫非还看不出么?这是闹剧,也是报复,端看你怎么理解了,陛下的目标可并非针对你,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不声不响把肉夹馍吃了,吃完这顿还有下顿,第二,坚持你所认定的真理,跪在这里活活饿死,老大人,你选哪个?”

    李东阳无比愤怒地瞪着秦堪,老迈的身躯微微颤动。

    秦堪也不怕,一直笑意吟吟地瞧着他。

    二人互相对视许久,秦堪打破了沉默。

    “眼神杀不死我的,老大人速作决断,我马上就起身换地方了……”

    李东阳忽然劈手将肉夹馍夺过来,悄悄塞入袖中,低声道:“滚远!”

    秦堪笑了。

    很好,老头儿不像别的文官那般迂腐,大约也清楚这次事件里,他只是个陪绑的角色,陪绑可以,陪葬就很没必要了,死得可谓轻如鸿毛。

    爱真理,但更爱肉夹馍,这才是正常人该干的事儿。

    ****************************************************************

    相比李东阳可圈可点的表现,杜宏就差劲多了。

    也是一大把年纪,仍是一副愤青脾气,见秦堪鬼鬼祟祟掏出肉夹馍便勃然大怒,两眼直喷火,大有一刀将不肖女婿斩于马下除魔卫道的架势。

    “孽畜!昨日之事都是你给陛下出的主意,对不对?”杜宏咬牙瞪着他。

    秦堪忽然觉得自己又错了。

    眼睁睁看这老家伙饿死多么令人愉悦,对自己全家也是一种解脱,为何偏要给他送吃的?里外不是人。

    上坟似的拱拱手,秦堪道:“岳父高风亮节,小婿五体投地,小婿这就走。”

    “回来!你这孽畜,给陛下出这么个阴损主意,你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该死的总会死,他们有他们的取死之道,岳父大人若觉得他们无辜,不妨陪他们饿着便是,所谓求仁得仁,你死以后我会帮岳母大人再寻摸一个好人家,顺便请陛下把你端进太庙里供起来……告辞告辞。”

    杜宏怒意愈深:“回来!”

    秦堪无奈叹道:“你就当没见过我不行吗?肉夹馍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

    “不要!也别想给别人!老夫现在要参劾你,老夫要大义灭亲……”

    “你敢参劾我,我就把肉夹馍塞你嘴里,然后叫大家都来看,年纪越大越不识好歹,回家我告诉岳母大人,非扒了你一层皮不可……”

    秦堪狠狠瞪他一眼,转头便走。

    费心费力为拯救老干部而奔走,最后才发现老干部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

    …………

    傍晚时分,大臣们的肚皮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很多人忍不住捂着肚子发出轻微的呻吟。

    不论身份高贵还是卑微,人总是要吃饭的,饿了整整两天谁都受不了。

    太庙东殿内,精神最好的当数朱厚照,秦堪和刘瑾三人,另外被塞了吃食的李东阳,杨廷和,杜宏等人的精神尚算可佳,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尴尬也有心虚,腰板也挺得不那么直了。

    情绪可以理解,毕竟从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进化成不要脸的人,其间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巨大的。

    耳中听着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朱厚照起身瞧着大臣们似笑非笑道:“诸卿年迈体衰之人比较多,斋戒之举委实难为大家了,让大家饿着肚子,朕心中亦十分不安,此非仁君之道,朕不取也。这样吧,哪位爱卿若实在受不了了,可以自行走出太庙,回家好好吃一顿,朕绝不责怪。”

    大臣们面面相觑,半数人神情颇为犹豫,却见并无一人率先走出太庙,纵有人有此想法,也不敢稍有异动。

    以黄禄为首的一群大臣紧紧咬着牙,神情愤怒一言不发,眼神中露出坚决的神色,显示出他们绝不屈服的决心。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不是朱厚照表面所说的出去或留下的问题了,而是君臣之间的坚持或妥协,此时的进与退,已成了评判气节和忠奸的标准。

    事关气节,谁敢往殿外跨出这一步?

    文官们不是无敌的,他们也戴着无形的沉重的桎梏,那就是名声。

    见满殿大臣无一人走出殿门,朱厚照的神情也越来越冰冷了。

    转过头,朱厚照朝祖宗牌位跪下,口中淡淡道:“如此甚好,既然大家都不愿出去,那么,继续斋戒吧。”

小苦菜花 发表于 2017-8-28 16:03:48
  秦堪出的缺德主意不止是阴损,简直要命了。

    文官们搅黄了老太后的寿典,显然没想到他们已触犯了皇帝的逆鳞,自弘治帝驾崩后,朱厚照对亲情二字一向看得非常重,大臣们什么时候闹事不好,非得在老太后的寿典上让整个皇家难堪,朱厚照的报复随之而来。

    此时此刻跪在太庙东殿里,大臣们也都明白朱厚照的报复之意了。

    什么“君臣共治”,什么“同甘共苦”,什么“从善纳谏”,全都是屁话!就为这一刻埋伏笔呢。

    当场便有许多大臣脸色不好看了,不少人怒眉一掀便待开言,张了张嘴,却颓然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说陛下不该太庙请罪?是他们自己异口同声请求的呀。说陛下不该把大臣们强行捆绑一起斋戒?君臣共治,同甘共苦也是他们整日挂在嘴边上的呀……

    这十日里就算活活饿死几个,恐怕也怪不到陛下头上。

    压抑着愤怒和憋屈的太庙东殿气氛很沉默。

    君臣请罪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诡异地开始了。

    大臣们人人脸上平和肃穆,但秦堪知道,这里面起码有一半的人想狠狠扇他们自己一记大耳光。

    嘴贱的下场啊,把皇帝逼急了,谁能讨得好去?老太后的话没说错,这天下,可不是还姓朱吗?

    …………

    …………

    第一天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大臣们跪在蒲团上一言不发,跪得双膝麻木者,可以站起身原地活动一下腿脚,然后继续跪,不会有人参劾对祖宗不敬,毕竟人的双腿血液长时间不畅通,会致人残疾的。

    夜幕降临,空荡荡的殿内光线渐渐黑沉,立时便有小宦官走进来将一盏盏精致华丽的宫灯用长竿高高挂在大殿上方的雕龙玉柱上,殿内瞬间一片光华四射,亮若白昼。

    一阵阵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声传来,此起彼伏。

    大臣们老脸苦成了一团。

    一大早进宫给老太后贺寿,接着便是跟昏君做艰苦卓绝的斗争,直到现在天黑了还没进一粒米呢……

    第一天没过完大伙儿便有些受不了了,……这昏君不会真让咱们活活饿死吧?

    朱厚照,秦堪和刘瑾三人背对着大臣跪着,听着身后传来一阵阵无法掩饰得住的咕咕叫声,三人嘴角勾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一盏茶时分后,御膳房的数名小宦官抬着几只大桶走进殿里。桶里装的是清水,真正的清水,皇宫后侧玉泉山上采来的,不带一丝油荤。

    小宦官手里拿着一叠碗,猫着腰见人便发一只,见人便发一只……

    大臣们无可奈何的捧着空碗,然后看着小宦官跟喂猪似的,用水瓢舀起一瓢清水,依次将众臣的碗装满。

    许多大臣顾不得仪态,也实在饿得不行,当下也不管清不清水的,端起碗便一口喝干,然后可怜巴巴再盯着小宦官。

    令大家失望的是,清水也是有配额的,一天只有三碗,不多也不少,拎着大桶发水的小宦官完全无视大臣们的目光,一路走一路发过去。

    终于发到朱厚照等三人的面前,小宦官先放下桶,谄媚地给朱厚照磕了个头,另一名小宦官取过一只白底青花雕龙刻凤的精致贡品瓷碗,给朱厚照满满地添了一碗清水,水瓢滑落桶底,小宦官的双手垂下,变魔术般从他的宽袖里滑出半只油腻的烧鸡,另一只袖里则是三块翠绿新鲜的桂花糕,由于朱厚照的背影挡着,任谁也没发觉宦官的小动作,烧鸡和桂花糕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落到了朱厚照的手里。

    秦堪和刘瑾也没饿着,另外两名发水的小宦官如法炮制,将精美的吃食巧妙地放到了秦堪和刘瑾的手上……

    三人背对大臣跪在最前排,将吃食一丝一丝地掰碎,然后不着痕迹地喂进自己嘴里,就这样背着大臣们饱餐了一顿。

    吃完将蒲团前的清水一饮而尽,朱厚照情不自禁张嘴打了个饱嗝儿……

    静谧的大殿里,巨大的饱嗝儿声音悠悠回荡,不仅身后的大臣们楞住,连朱厚照三人也楞住了。

    秦堪反应最快,急忙侧过身面朝朱厚照跪着,沉痛道:“陛下您都饿得打嗝儿了,陛下,敬天地法祖必须心诚意诚,陛下再饿也要挺住啊!”

    朱厚照呆楞以后,也迅速地点头:“朕……挺得住!”

    大臣们隔着老远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破绽,于是齐声道:“陛下仁德孝诚,广泽四海,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话说得漂亮,却是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大臣们的命不如朱厚照三人好,到这会儿只灌了一碗清水,业已饿得有点眼花了。

    想到未来还有九天仍要饿着肚子度过,众人不由悲从中来,人群里不知何时传出几道啜泣的声音。

    今日进这太庙,真不知还有没有命出来……

    …………

    …………

    前排面对着祖宗画像和牌位,朱厚照身形不动,嘴角却咧开了大大的笑容,掩不住幸灾乐祸的味道,目光露出久违不见的兴奋神采。

    日子过得太平淡,正德皇帝终于找到事做了。为了达到狠狠整治大臣的目的,他愿意跟大臣们耗着,耗十天也无所谓,前提是十天后这些大臣还能活着。

    “刘瑾,今儿烧鸡太油了,朕不喜。”朱厚照低若蚊讷道。

    刘瑾一楞,急忙赔罪:“是老奴思虑不周详,老奴知罪。”

    “明日早膳呢,咱们仨人就来几块酥肉馒头吧,配点小咸菜,记得松软一点,嚼起来没声儿的,别让大臣听见。”

    “是。”

    “午膳呢,朕要清淡一点的,骨头大棒子炖萝卜,记得炖烂一点,入口即化,那个好吃。秦堪,你午膳吃什么?”

    “陛下,臣还是觉得烧鸡不错……”

    “行,刘瑾,明儿午膳给秦堪带烧鸡。”

    “……是。”

    “晚膳呢?秦堪,你晚膳吃什么?”

    “……臣,还是吃烧鸡。”

    “你这是专门克鸡的命格啊,难怪朕的世袭三代威武大将军……唉!”

    满殿饿着肚子的大臣闭目养神,前排三人却窸窸窣窣间把明天的菜谱定好了。

小苦菜花 发表于 2017-8-28 16:03:17
   太庙是皇宫里最神圣最庄严的所在,因为里面供奉着大明代先帝祖宗,皇帝的祖宗自然是世上最高等级的存在,太庙前包括皇帝在内都得乖乖跪下,老老实实磕头。

    历代皇帝对太庙是又敬又畏的,而且很多有雄心的皇帝也将太庙当成他们炫耀功绩的地方,每年一次的告祭大典不算,国家若有重大事情,比如多年的宿敌被打败了,国家的版图扩张了,历代先帝没能完成的事情在现任皇帝手里完成了等等,这些都是炫耀太庙的好机会,自大一点的皇帝不止炫耀太庙,干脆连泰山封禅之类的事情也干了,反正天大地大他最大,也不怕别人当面骂他不要脸。

    从古至今,皇帝去太庙都是炫耀自己功绩的,绝少有皇帝因为自己犯的某件过错而去太庙请罪,这无疑是一件大损皇威的事情,皇帝犯了过错顶多下个罪己诏书,但凡精神正常一点的皇帝都不会选择去太庙请罪的,这种事一旦干了,一顶“不肖子孙”的帽子怕是一生也摘不掉了。

    朱厚照不一样,他不在乎头上戴着什么帽子,他只想狠狠整治一下满朝文武大臣。

    御驾移步太庙,大臣们不甘不愿紧随其后,他们忽然发觉上了小皇帝的当,今日这道关口与其说是皇帝请罪,还不如说是皇帝惩罚大臣。

    斋戒十日……会活活饿死的啊!

    按朝仪,皇帝赴太庙不管是炫耀还是告祭,是必须动用大仪仗的,前面必须四头大象引路,后面跟着虎豹若干,再然后便是锦衣亲军开道,宫女太监各执香炉香盒玉如意等象征皇室的尊贵用物紧随其后,最后才是皇帝的玉辇。

    太庙前也必须由礼部尚书代皇帝念颂祭文,道录司的僧道之流也不能免总之,程序非常繁琐复杂。

    然而今日朱厚照领着大臣们赴太庙,一应程序全免,众人前方只有数百锦衣亲军开道皇帝和大臣们各自穿着寻常的朝服走在后面,一行人走得不快不慢,队伍静悄悄的,透出几分心虚的味道,也不知是皇帝心虚还是大臣心虚,总之,各有所虚。

    太庙静静地伫立在宫内午门广场一侧左右两边分别是太庙和太社稷。

    众人到太庙后,礼部尚书张升嘴唇蠕动,想说点什么,刚上前一步,却被朱厚照挥手挡了回去。

    转过身,朱厚照站在太庙的白汉玉石台阶前,缓缓扫视群臣,目光威严庄重颇具几分帝王之气。

    “众卿,天下既是君臣共治的天下,那么治理天下的过程里出了差错也当由我们君臣共同担当,众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面面相觑,然后颓然齐声道:“陛下所言甚是。”

    “君臣共治”这四个字,在朝堂里被皇帝和大臣们当口号似的念叨了许多年。

    此刻他们才发觉,这四个字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是要付出代价的。

    朱厚照的意思很清楚,荣耀大家一起享,黑锅大家一起背,谁也别想摘出去。

    “如此,诸卿便与朕一起进太庙吧。”朱厚照笑道。

    大臣们终于开始有些恐慌了。

    这昏君玩真的?斋戒十日这十日内只饮清水,不沾一米一黍,会死人的!

    大学士李东阳忍不住了,他此刻已非常明白,所谓君臣太庙请罪,其实便是朱厚照对大臣们凌厉的反击今日老太后大寿,文官们的表现委实令这位年轻的皇帝气到了,却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家伙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阴损主意……

    秦堪!

    不用证据了,必然是这厮!

    心中苦笑不已,李东阳还是不得不站出来。能混到京官四品以上,哪个不是年纪老迈身衰体弱之人?这些老臣可禁不住斋戒十日这般折腾呀。

    与内阁杨廷和对视一眼,李东阳走出班,拱手禀道:“陛下,请罪太庙一事,或可商榷……”

    几名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官员一脸不快,刚欲张嘴反对,人群第一排的杨廷和忽然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才将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瞪了回去。

    朱厚照大喇喇一挥手:“不必商榷了,有错就要认,今日慈宁宫老太后寿典里,各位爱卿不就是这么教朕的吗?朕决定纳众卿之谏,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拂了拂衣袖,朱厚照背对着大臣时嘴角的笑容已渐渐变冷,也不理会后面大臣们是何等表情,径自当先举步登上石阶,一步一步朝太庙内走去。

    李东阳和杨廷和互视一眼,二人苦笑不已。

    今日这些文官们事情做得太绝了,已激起了陛下的杀心,十日里,纵然饿毙几个大臣,恐怕也没有理由指责陛下任何不是。因为这是敬天地法祖,天地法祖最大,死也白死。

    太庙于永乐十八年所建,占地二百余亩,南北长余百余丈,东西宽约百丈,由前,中,后三大殿构成,殿内主要梁栋皆由沉香木和金丝楠木所构,东西两侧有配殿十五间,其中东侧配殿主要供奉大明历代皇帝宗室牌位和画像,西殿则是所有大明文臣武将一生最荣耀的地方,囡为那里供奉着所有对大明有功的异姓臣子。

    古来对社稷有大功的臣子,皇帝颁下赏赐擢升诏书或者封爵,若功劳实在太大,圣旨里一般还会提一句“配享太庙”,所谓“配享太庙”就是这个意思,臣子死后以郡王之礼厚葬,其画像牌位和一生为社稷做出的功绩,都会供奉进太庙受享香火,实是为人臣者一生最大的荣耀,地位几近等同于唐朝的“凌烟阁功臣”。

    —最实际的好处就是,朝廷绝不会向功臣的后人要墓地管理费,逢年过节拜祭的香火钱也免费。

    最实际的坏处也不是没有,若到朝代末年,反军攻占京师,第一个烧的也是太庙。实在是荣耀越大,风险越大,配享太庙者不可不细细思量权衡。

    当然,今日进殿的大臣们绝对感受不到丝毫“荣耀”,他们反而一身阵阵发冷。

    君臣走进太庙后往东一转,君臣皆进了供奉历代皇帝牌位的东殿,殿内早早准备了上百个蒲团,朱厚照的蒲团上罩着明黄软缎,离大臣们的蒲团有一段距离。

    祖宗面前请罪这么没面子的事,所谓的祭文和繁琐的程序自然全部免去,礼部尚书张升也没了用武之地。

    朱厚照进门便在明黄软缎上跪拜下去,面对着历代皇帝宗室的牌位,忽然放声哭道:“大明历代列祖列宗,不肖子孙厚照于英灵前祭拜请罪,求列祖列宗宽恕厚照……”

    朱厚照一跪一哭,不情不愿的大臣们自然不敢再有丝毫犹豫,纷纷跟在后面跪拜下来。

    太庙的殿门砰的一声,从外面重重关上。

    所有人心头一惊,接着认命地叹口气,老老实实跪在蒲团上,开始向列祖列宗请罪。

    秦堪和刘瑾跪在朱厚照身后不远处,神情毕恭毕敬。

    朱厚照干嚎了几嗓子,见大臣们都已跪下,于是微微扭头,用几不可闻的细微声音道:“喂,刘瑾,都进来了吗?”

    刘瑾急忙道:“一个都没跑,全在呢,殿门也已关上。”

    朱厚照忽然咬牙切齿轻声道:“这些狗官,让他们知道朕的手段,饿死几个算几个!”

    秦堪轻笑道:“圣君杀人不见血,陛下威武。”

    朱厚照得意笑了两声,忽然又惴惴不安道:“斋戒归斋戒,不会连朕也饿上吧?刘瑾你这老狗都安排妥当了吗?”

    刘瑾谄笑道:“陛下放心,虽说是斋戒,每日清水不可少,御膳房的宦官每日要来送清水呢,罗祥早已安排好了,清水肉食面饼,咱们仨呀,一样也不会少,反正咱们背对着大臣,谁也不知道咱们在吃东西。”

    朱厚照喜道:“那就没问题了,朕就当在太庙坐十天的禅便是,朕幼时倒也跟和尚学过几日佛道,经文和手印都会一点,在这里坐十天也不枯燥……”

    秦堪忙道:“陛下,有些大臣并不算坏,可不能一杆子全打翻呀,比如李东阳,杨廷和,还有臣的岳父左都御史杜宏等等,别把他们饿出个好歹来······”

    朱厚照顿时犯了愁,接着灵机一动,道:“你每日在怀里揣点吃食,不露痕迹跪到他们旁边,悄悄递给他们吃便是。”

    “陛下……这到底是请罪还是野炊啊?”


小苦菜花 发表于 2017-8-28 16:02:49
   秦堪的鬼主意自然任何人都猜不到的,在这个满朝标榜正人君子的畸形年代,秦堪这样的奇葩不多见,不止不多见,简直绝无仅有。

    秦堪对正人君子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确实也经常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如同口号似的有事没事挂在嘴边说一说,仿佛给别人心理暗示一般,说得多了别人也就记住了,不是君子也是君子。另一方面,心底深处对“正人君子”四个字是充满鄙夷的,别人满口赞颂他是君子时,他总觉得别人在骂他,忍不住有种杀人全家的冲动……

    如何对付正人君子,秦堪倒是颇有心得,君子不是凡人,是圣人,圣人说话时往往占住道德制高点,只可惜有时候站得太高,风太大了,难免会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呛死。

    秦堪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道:“陛下,还记得臣当初跟陛下说的话么?陛下学不会做好孩子,难道不会装好孩子?”

    朱厚照眼睛一亮:“快说,朕如何装?”

    “陛下,大臣们不是要求陛下斋戒沐浴后再去太庙自罪么?陛下不妨答应他们,大家一起‘斋戒’!”

    秦堪说这句话时,将“斋戒”二字咬得很重,目光坏坏的,很不善良。

    朱厚照楞了一下,到底是好朋友,彼此都有默契,秦堪略微一提,朱厚照便明白了。

    “斋戒?”朱厚照喃喃自语。

    “对,斋戒!”秦堪咬字咬得很重。

    朱厚照忽然噗嗤一声笑开了。笑声遏制不住,于是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秦堪啊秦堪,你肚子里到底藏了多少坏水儿?太坏了你!简直不是人……”

    一旁的刘瑾不知勾起了什么惨痛往事,虽然对秦堪的主意仍旧满头雾水,却恨恨地接口道:“……是畜生!”

    ****************************************************************

    钟鼓司的钟声悠悠敲响,偌大的京师上空余音袅袅,这是皇帝召集大臣朝会的钟声。

    刚刚被老太后赶出慈宁宫,许多大臣还没走出宫门,听到钟声后不由一楞。

    陛下不是说今日老太后大寿,罢朝一日么?好好的突然开什么朝会?

    来不及多想。大臣们顺势便转了个身。纷纷朝奉天殿走去。

    …………

    …………

    金殿龙椅上,朱厚照一反刚才悲愤抑郁的模样,表情变得很沉痛,沉痛里带着无限的悔意。眼眶甚至泛了红。

    满殿大臣就这么静静注视着他。满头雾水地等着他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朱厚照仰天长叹口气,道:“通政司左通政黄禄何在?”

    黄禄出班道:“臣在。”

    大臣们心一紧,陛下这是要算帐了吗?

    黄禄挺着胸。一副正义凛然不向恶势力低头的模样,瞧得秦堪刘瑾等人一阵反胃,二人互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目光露出同样的嫌恶鄙夷,二人目光交会不由一楞,接着浮出惺惺之色。

    不论秦堪和刘瑾怎样不对付,至少二人有个共同点,看不得别人脸上的正义之色,太恶心了。

    惺惺相惜之后,秦堪和刘瑾同时露出一个奸臣惜奸臣的会心笑容。

    满殿惊疑之时,朱厚照叹了口气,沉痛道:“黄卿放心,朕非昏君,不会因言加罪,你说得对,北方大雪冻毙如此多的乞丐,这是皇帝的过失,朕无法推卸,黄卿真乃我正德朝忠义之臣,理当褒奖。来人,赐左通政黄禄黄金百两,丝帛十匹,着宫人送抵黄卿府上。”

    “啊?”

    所有大臣都楞了。

    ……陛下吃错药了?

    朱厚照的表情愈发沉痛,缓缓扫视着殿内群臣,道:“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我大明一直是皇帝与士大夫同治天下,此乃祖宗成法,绝不可易。天下治理不能仅仅只靠皇帝,更重要的是诸位臣工,你们才是我大明真正的中流砥柱,臣者,国之重器也,不可不敬。朕今日不该向你们发火,朕向各位臣工致歉。”

    说着朱厚照站起身,朝殿内大臣们郑重躬身施了一礼。

    大臣们热泪盈眶,感动得不能自已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昏君想干嘛?

    满殿大臣顿时提高了警惕,神经绷得紧紧的,非常戒备地盯着朱厚照。

    朱厚照没管大臣们怎生想法,清了清嗓子,道:“朕决定纳黄卿之谏,焚香沐浴,于太庙前斋戒罪己十日,自省吾身,诸臣工以为如何?”

    众臣齐声道:“陛下纳谏知错,善莫大焉……”

    朱厚照眼中古怪之色一闪而过:“你们都不反对吧?”

    “不反对,陛下正该如此。”

    虽然朱厚照答应得太爽快而令大臣们失去了触颜直谏,扬名立万的机会,不过能看到一个对大臣言听计从的温顺皇帝,倒也是所有人的愿望。

    朱厚照点头,缓缓道:“如此甚好,不过呢,你们常在朝堂上说‘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朕于太庙前斋戒十日向祖宗请罪,诸位臣工想必不能袖手旁观吧……”

    大臣们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们大概明白朱厚照的意思了。

    朱厚照接着道:“君臣同甘共苦方为朝廷之福,朕刚才说过,尔等皆国之重器,你们也经常劝朕敬天地法祖,朕决定纳尔等之谏,诸臣工可愿与朕共此一苦?”

    众臣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朱厚照拿话一套,满殿大臣竟无一人能出班辩驳,因为他说的话全是平日里大臣们在他耳边念叨的,今日只是原样照搬出来了而已,谁愿自打耳光?

    满殿鸦雀无声。

    朱厚照笑道:“既然无人反对,那么,此事便定下了。来,我等君臣移驾,共赴太庙斋戒。”

    不容大臣出声,刘瑾适时大声道:“陛下有旨,君臣移驾太庙”

    朱厚照起身往殿中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身形坏笑道:“诸位臣工一定要记住,咱们可是要斋戒十日哦,十日内只饮清水,不可进一米一黍,否则便是对天地法祖大大的不敬,朕要治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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