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积极引进、学习西方,是必要的,但我们有五千年中国文化的积累,我们要有自己的主心骨,有对自己文化的深切理解与中华民族文化的主体性。文化或文明对话的前提是文化或文明的自觉与自信。自信不是盲目的,是以自觉为基础的。我们一定要深度理解自家文化的根源与发展、正面与负面、辉煌与包袱。一个西方人,不管从事什么行业,在他经受的家庭、社会、学校教育中,起码诵读过、学习过荷马史诗,柏拉图或亚里士多德等希腊哲学,西塞罗等罗马政论,莎士比亚的文学作品等。这都是视为当然的,是他们的人文修养的基本功。一个中国人,也应当掌握好母语,具有中国文化的常识,同时对基本经典下过功夫。古代文人必读的《左传》《孟子》《庄子》《离骚》(或《左传》《史记》《庄子》《离骚》),都是基础。“五经”或“十三经”是中国文化的根底,我们有条件,有能力的一定要读经。让我们引导孩子们循序渐进,慢慢地学习、欣赏、借鉴中国和外国古今的文化及其经典,并且终身有读书、学习、思考问题的习惯。
大家可以找一本朱自清先生的《经典常谈》来读,朱先生对《说文解字》、“四书五经”,以及几部史书,比如《战国策》《史记》《汉书》,还有诸子、辞赋、诗文等都做了一些介绍。作为中国人,有了解中华文化的义务,因此建议大家把朱自清当年在清华讲国学的小书带在身边。小书不小,大家写小书尤其耐读,这本《经典常谈》建议大家作为手边书。
“四书五经”是国学中最重要的内容。我们要了解国学,要读懂汉字,不要听社会上的一些人胡说八道,他们认字都不会,读音都不会。现在街市上的所谓国学,有一些是歪门邪道,哗众取宠,只为敛财、赚钱。还有百家讲堂,在一定时期有作用,但长期下来以后没有什么影响力。媒体有的时候为了追求收视率和票房价值,可能会放弃真正的精神文化内涵。所以各位可以自学,了解一些古文字,由小学进入经学,读真正耐读的书。
了解国学,我们要读一点许慎的《说文解字》和张之洞的《輶轩语》。轩是古代使臣坐的轻车,是导引者的意思,这本书是导引大家读古书的书,后来张之洞有《书目答问》《劝学篇》等。姚鼐编了《古文辞类纂》(古文有很多文体,有很多名篇,都选编进来了)。曾国藩在他的基础之上,编了《经史百家杂钞》。还有钱穆的《学籥》。大体上是集合了一些名篇。今天应该给大一的学生开一门国文的课程。当年在西南联大时,由朱自清亲自讲大一国文都是选的名篇。当时大一的各科学生,国文基础都很好。
张之洞的《輶轩语》《书目答问》很有价值。梁启超留学日本的时候,用他明快的笔触把西方思想传到中国,像少年毛泽东、共产党的一代创始人都接受过他的影响。他说,他读了张之洞的《輶轩语》这几本书以后,才知道天地间有所谓学问。张之洞讲,学古学要讲先行后文,言行一致。语有语行,有语学,有语文,要把德行谨厚、立志远大、砥砺气节、习尚俭朴这些做人之道作为学习的第一条。人首先要学语行,然后才是语学和语文。语学就是经史子集怎么读,语文才是诗赋、策论、古文等等的学习方法。这些都是说的入门怎么入。
今天我们知道,西方人只有散文、小说、诗歌,照搬西方的中国文学史就把古代诸文体都不要了,纳入西方人的框框中,中国文学史只有小说、散文、诗歌了。但汉赋、传志等,很多文体就没有办法放了。像汉赋,既不是诗歌也不是散文,也不是小说,赋是独特的一个文体,这个文体在西化之后已经没有地位了。所以《经史百家杂钞》就有论著、词赋、序跋、诏令、奏议、书牍、哀祭、传志、叙记、典志等类型。
梁启超先生说国学入门书有二十五种,今天已经不能把它们作为入门书了,作为国学班研究生看能不能读到其中的一部分。经部里有《四书》《易经》《书经》《诗经》《礼记》《左传》等。史部里有《战国策》、“前四史”与《资治通鉴》等。子部里有《老子》《墨子》《庄子》《荀子》《韩非子》等。集部有《楚辞》《文选》等大家的作品。
大概说过去是常识层面、入门层面的东西,今天可能要到研究生、博士生阶段才能真正地读一点。黄侃先生指出国学入门书二十五种:经学十五书,为“十三经”加《大戴礼记》《国语》;史学四书,为《史记》《汉书》《资治通鉴》《通典》;子部二书,为《庄子》《荀子》;集部二书,为《文选》《文心雕龙》;还有小学二书,为《说文》《广韵》。
我们认为,国学并不是封闭的,中国文化并不是封闭的,包括历朝历代消化吸收的外来各种思想,而经学是国学的重中之重,清代人主张穷治语言文字以通经学。大家不要听一些旁门左道,要老老实实学国学,从古汉语、古文字训练开始。国学的内核是基本的精神价值。
二十多年来,民间一波又一波的国学热持续不断,表明国人对于了解国学的迫切需求。相应地,各地区各学校实际上也在开展国学教育。当然,国学热不免鱼龙混杂,需要我们积极引导,拨乱反正,正本清源。既然国民需要、渴求了解国学,即国家民族历史文化的精神与经典,那我们体制内的学校里的国学教育就应当系统开展起来。特别是,国学的基本经典应当系统地、分别地、循序渐进地纳入大中小学的教材中。我们要好好研究,如何让我们的下一代、下两代、若干代,让每一个孩子都可以不同程度地接受国学基本经典的教育,这会影响他们的一生。
本文选自《我们在新时代如何看待孔子和传统文化——再论孔子教育思想的价值和现实意义》
郭齐家,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历史与文化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华孔子学会原副会长。
半月谈·文化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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