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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饕餮先生 于 2015-12-23 22:50 编辑
父亲离开我们已近七年了，突然想写点关于他的东西了，尽管里面有着痛苦的回忆，但更多的还是平凡而愉悦的的亲情。拿起笔，那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平平凡凡的大事小事一起涌上心头。往事历历在目，但又像无从说起，真想和他再来过一次，可惜，只能是幻想。。。。。。。
父亲出身于抗战爆发的那一年，是一个地主家庭的孩子，童年时代住在亮月街与纯化路交界的一个大宅院，也就是现在原盐城县政府南大门东南角的位置。亭台楼阁有否已不清楚，但主屋是楼房是无疑的。我的老太爷是当地名流，与国会议员胡启东是好友，父亲的父辈都受过高等教育，我爷爷是中央大学教育系毕业的，与胡启东的儿子胡鼎新也是好友，胡鼎新以后有个响亮的名字胡乔木。据现在健在的老一辈说，父亲家以地租为收入，维持一大家族的的生活。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祖母的婚姻是包办婚姻，我从未见过我爷爷，哪怕是一张照片，听说我爷爷身高1.85米，30年代的大学生，帅气堪比李敏镐，我奶奶 与我生活几十年，身高1.55米不到，认得几个字，这桩婚姻一开始就意味着结束，带给我父亲的生命，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也扭曲了他的性格。父亲一出生，这个家就处在一个改朝换代，继往开来的时代，爷爷一辈没有投身到革命中去，舍不得家业，迎接他们的只能是脱胎换骨式的洗礼！我祖母的婚姻也随之结束，父亲和他父亲断绝了关系，经济上他们陷入绝境，但政治上却换来了新生，父亲的成分变为我祖母的市民成分，他再也不要背着地主出身这个大尾巴去奋斗了！而他的其他弟兄们尽管有着乔木的帮忙，避开了家乡的斗争，在天津落下脚来，但这个政治出身处处拖着他们的后腿。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1951年他考入盐中初中部，我祖母靠替人做保姆，洗衣服维持两人的生活，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祖母的信心从没动摇过，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超过他父亲的大学生。她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玩玩差不多了，学习吧！我们的家风就是学习马虎不得。后来祖母经常和我说：帮人洗衣服磨平了四块洗衣板。
当父亲14岁时，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需要他做出。这一年他没能考进盐城中学的高中部，只是第二名备取生，他害怕不能录取，那时是各校自己定时间招录，他就一个人跑到兴化，东台考试，被东台中学录取，他的独立行事的能力已初步形成，他甚至在东中上了还有一年就毕业时竟然背着行李回家，不上了，也是一个人做主。
1956年，父亲参加了高考，由于盐城那时没有考点，他提前一个月乘船到南通，和几个人租了个房子，复习迎考。据他回忆，考前一天他还在看《聊斋志异》，结果他没能考进当时他喜欢而且热门的文科，被医学院录取，那时没有志愿一说。远离文科，也远离了那时的风波。
父亲去济南上学后，我爷爷的信也发来了，倔强的他将信撕的粉碎，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只有讨要生活费的通信，没有亲情的交流。我多少年后仍能感到他的一股怨气。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等到几十年后相聚时，已是在另一个世界了。在大学的生活会让那时的绝大数青年只能是神往，父亲上上课，看看闲书，写写诗，逛逛泉城。免费的教育，让他再也不要为几块学费而犯愁了，未来的张医生和伴随他一生的小资情调在茁壮成长。这是他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刻。
1961年父亲毕业，分配到山东鄄（Juan）城，这个地方的临县就是河南的兰考，贫困可想而知，年轻的张医生开始了他一生为命运奋斗的序幕，在人生的行走过程中跌跌撞撞向前走着，倒了，自己爬起来。这种苦难的经历造就了一定要出人头地的信念。当他在当地成家，祖母也来一起生活后，当他工作7,8年后已成为一个成熟的外科医生后，面对贫瘠的鲁西南平原，只有枯藤老树昏鸦，没有小桥流水人家，只有西风古道瘦马，断肠人还在天涯。他思念家乡的亮月街；思念“老槐连着古道，晓雾伴着残星，一路上没有人，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那时寂寞的西乡；思念家乡的水牛，风车；思念“无乡不水，无水不桥，无桥不美”的里下河平原。调回老家的信念充斥着他。在他写了四年请调报告后，迎来了转机，一位在家乡支左，担任军代表的亲戚帮了他，通过他的关系，70年调回盐城！谢天谢地。回来了！
再踏上这块让他魂牵梦绕的土地，再也不是讲着家乡话的过客，再也不离开了！十几年过去了，一个19岁出去求学的孩子变成了30几岁的中年人，从一个人漂泊到一大家的回归，从一个普通的学生到一个成熟的医生，距离添加了乡愁，时间改变了一切。家乡的味道，儿时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以前是在为生存而奋斗，现在就是为事业来拼搏了。文革前老牌医学院的培养，山东临床一线的实践，让他在工作中如雨得水，面对各种混搭的病情，种种病况，处理起来已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儿时的的经历养成的执着偏执贯起一生，不抽烟，天生不会喝酒（会喝酒的的人他很羡慕），闲来无事，翻翻唐诗宋词， 除了论文，文章已是很少写了，家，病房两点一线地走着，如同好酒经过多年的窖藏，已醇厚浓香。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慢慢酿成。这时的他早已能让母亲不用再去到人家帮佣了，还能养起一大家子了，他已习惯走在街上“X主任”不绝于耳的招呼声，也是各阶层乐于交往的知识分子。连续的破格晋升使他早早就拥有了正高职称，工资比别人高那么一点，但在医院是最高的象征意义是无疑的。他开过的手术之多，让我工作时每次吃饭都能碰到他以前的病人。医生这个职业对于这个有着自强，自立，要出人头地的性格的人提供了最好的发展空间。他热爱他的工作，喜欢手术台上的感觉，患者的康复，能经常带来成功的喜悦，那时和谐的医患关系，使医生成为一个崇高的职业，医生的话就是圣旨，很少有人不信。父亲甚至认为只有医生才能叫工作。下一代考大学医学院早已成为不二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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