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气寒冷料峭,小河里似乎结了薄冰,路旁树木枯瘦的枝桠上有零星的鸟窝明晃晃的高悬着。大地也不丰润,稀疏的麦苗象懒散的孩子滞留在田野上。好在阳光灿烂着,让水乡有了一些暖色,并且安逸得像个在太阳底下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老人。村庄的小街上到处散落正月里燃放的鞭炮屑,家家户户的大门上是红彤彤的春联,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祥和,喜气。穿过村子的中央,往东走就到了尽头,我的目的地也就在眼前了。 时隔二十多年,在一个新春的上午,我又一次来到正德庵。 先前,庵是兀立在一个小岛上,坐北朝南。如今,建了曲桥与村庄相连,桥上有凉亭,正德庵是不是再也不孤独了呢?虽然有桥相通,但环庵仍皆水也。走过曲桥,进入庵的北门,我也肃然起来。庵里很静,没有诵经声,也没有法器的敲打声,只有电声喇叭里传出的梵呗音乐和庵堂的飞檐上悬挂的铜铃随风飘来的叮当声。 从正门步入院内,庵堂里空无一人,香炉里的几炷香袅袅燃烧,显得更为静谧。我跪在佛像前三叩九拜,继而转身,蓦然见一老妪在东厢房的水池里洗着什么,看其穿着和形态,我断定这老妪可能是庵上专司后勤的,并非出家人。我和她打了一声招呼,问今天怎么不见师父,她说师父上街了(意即到村子)。我就在庵内转了一圈,心境倒是平和得如蓝蓝的天空,甚至没有一丝云彩,只是面对森严的佛像,我有点压抑感。并不是为了逃脱红尘中的是非曲直我才遁入佛门作无谓的坚持,而是二十多年前这里曾经有一个尚处在青春期的小尼姑让我牵挂至今。这一次,我没有看到她,如果她还在这里,也该是一个资深的出家人了。但是,假如她不在这里了,又会到哪里呢?还俗了吗?我不得而知,也不便于问,恍惚间心里滋生了若有若无的千千结。不过,我是真的希望她早已走出了佛门,回归红尘,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这样若有所思的想着,我已步出正德庵,踅回曲桥上。微风吹来,脸颊上有一丝凉意。正踏上凉亭,迎面走来一个女孩,约摸十、七八岁,一头的秀发,虽然戴着桔黄色的口罩,但仍遮不住清秀的容颜。她穿着咖啡色棉袄,靛蓝的牛仔裤配以白色翻毛的短靴,透出逼人的青春气息,左手拎一袋象是蘑菇的菜蔬。我和她擦肩而过,一刹那间,觉得她就是二十多年前藏在深深庭院里的那个美丽的小沙弥尼。然而,终究是错觉,抑或是幻觉,怕只怕物是人非,二十多年过去了,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当年楚楚可怜的小尼姑不再是我的梦幻,而是我现实中郁积的惆怅,让我思,让我想,让我于寂寞中挣扎。 我在寂寞的城堡里坚守,也许什么都没有,只有寥廓的天空有惊鸿掠过,抖落几片羽毛,或者掉在地上,或者飘在我的额头,不痛,也不痒。我用打开过门锁的五指梳理有点乱也有些白的头发,头皮屑象片片雪花纷纷坠落,一阵风过,大地恢复了宁静。这就是我的世界吗?倘若是,我的世界很无奈,而外面的世界却很精彩。我无法走出我的世界,走出我的城堡。即使寂寞的城堡徒有四壁,那铜质的风铃也会晚风中响起。 光阴不会停留,一刻也不停留,而岁月总是要轮回的,却不堪回首。走过的路,走过的桥,遇见的人,遇见的物,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风风雨雨中经历的是磨难,太阳升起的时候又是小鸟天堂。我多想唱,唱一支属于自已的歌,可是我的心里不再澄澈如水,混沌得五音不全,总是寂寞象梦游一样,这样的时刻,我的心弦暗痖,轻轻地哼一声,已经让我泪流满面。 有人说,寂寞让我如此美丽,难道寂寞的城堡果真是繁花似锦?哦,拔云见日,亮透了,一切都好似金壁辉煌,那座庵佛光普照,众生升平。 原来,每个人的心上都盛开着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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