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乡村雨季

饕餮先生

       “麦黄早割——麦黄早割——”布谷鸟在苏北平原的麦田上空声声鸣唱。芒种一过，乡下就正式进入麦收时节。在紧赶慢赶的十天半月里，收割、扬场、晾晒，麦子颗粒归仓了，收成不错，农人的脸上写满了丰收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休闲几分，又要灌溉麦荏田，抢农时啊，该插秧了。

      接下来插秧的当儿，转眼就是夏至。待青青小秧差不多铺满了平整整的田畴，原先蓝蓝的天空还飘散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忽而变得无常起来，那些棉絮一样的云朵象变了脸似的一不留神就成了铅灰色。就在黄昏时分，久违了的雨点在打前站的铅云掩护下急匆匆地如期而至，分明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哦。疏疏数点黄梅雨，渴望多日甚至数月的大地一下湿润起来。

      一天，两天……接二连三地，伴随着狂风，间或轰隆隆的雷电，入梅的雨一直下，淅淅沥沥的梅雨潮湿了时空，也迷乱了季节。或许，乡村雨季有些寂寞，却也有些精彩。

      下雨的日子里，一切都是那么的闲适。雨好象尽情释放对人间缠绵缱绻的情感，一点都没有停息的意思，所以，茫茫雨水的帘幕下，行人是不多见的。也少了农事，乡村便安详了许多，沉浸在水雾蒙蒙的氛围里。这时，正好可在门前的厂棚下摆下一张四仙桌，搬起“城墙”。打牌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留守老人，青壮年大多出去打工了。放了暑假的小孩子则在一旁漫无目的地玩皮，因为玩伴少，所以玩不出什么花样，未免显得几许孤独。毛色纯粹的大黑狗安身立命地坐在墙脚，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瞪着骨碌碌的眼珠无聊地注视着远方，偶尔欠起身作闲庭信步状，这样的阴雨天，狗和人一样是懒得走东到西的，同一个屋檐下，倒也相安无事。

      而村外又是另一番景象，绿油油的秧田完全笼罩在蒙蒙烟雨中，静默得就是一幅任何大师都描绘不出的水粉画。雨点打在小秧的身上，就象鞭打玩皮的小孩，小秧不哭，小秧真乖……三三两两穿了雨衣的农人弓着腰在秧田的外围开缺口放水。秧田中央的田埂上竟然有一棵小树，在旷野上伫立，在风雨中飘摇，分外扎眼，也许它是一只鸟衔来的种子遗落在田间，在不经意中发芽、长成，我要对它行注目礼，不仅仅是对一棵树，而是对一株强有力的生命的敬畏！

      虽然夏天的日头长，但缠缠绵绵的雨仿佛缩短了白昼，天色愈来愈暗，夜晚也就来得早些，乡村更为静寂。不知是谁家的狗冒失地吠了一声，再无声响。但见几缕炊烟从几户人家的锅屋烟囱袅袅升腾，象是要冲破村庄阴沉的面孔，可是，体力不支的炊烟还是被持之以恒的风雨湮没。晚饭后，或是在可看可不看的电视剧里麻木神经，或是听着窗外的雨声让本就卑微的灵魂雨一样迷失。想到南宋赵师秀著名的诗句：“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样的夜晚，无处安放的魂灵，惟有点点雨滴洒落心间，雨夜无眠哦，“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个雨季，不是整天下着连绵的雨，有时雨下累了会停一阵，太阳就出来露个脸儿，但湿漉漉的空气中仍能捏出水来。连日的雨使大河小河都涨满了水，村庄就象在水面上飘浮，苍翠的树木也一样是在水中飘浮着。水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明镜一般倒映着房舍和绿树。有一只小舟轻轻地移过来，荡起一圈圈的波纹，于是，村庄的倒影就在水上晃动着，那些树影也跟着跳跃，俨然一幅看得懂的抽象派画作。

      断断续续的雨水让六、七月份变成名副其实的雨季，那些葱葱郁郁的树木被洗濯得碧绿生动。雨季染绿了乡村，也使乡村的脉络——数不清的小河涨满了新鲜的血液。田野得到滋润，面目充盈，小秧因洗涮涮的雨有了欢快的气色。藏掖匿在小秧间的青蛙也闲不住了，一蛙鸣，百蛙皆鸣，其声甚壮……“悄步中庭群籁寂，惟闻蛙鼓似谈经。”

      不过，雨季终将结束，“郊园夏雨歇，闲院绿阴生。”经了雨季的夏天也才是妙趣横生的，热辣辣的太阳被繁茂的树们所抵挡，留下一片清凉 。依然沉淀在过往的记忆和现实的思绪中，让每一个游子怀想。

      该出梅了，我只愿见到一种场景：黄昏时分，村口树冠如盖的老槐树下，老人和小孩拿着蒲扇坐在爬爬凳上，遥看远处绿色的田畴。一会儿星星眨巴着小眼睛出来了，他们抬头望天，指点着，说着什么……我想把这个场景加个像框，就成了一幅画，挂在我的心头。这是对雨季的存念，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