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饕餮先生 于 2016-12-1 22:01 编辑
䁪眼之间就是小雪节气了,北方已经下雪,可是白天雪没有来到苏北里下河平原。也许,雪知道田里的稻子还没收割完,姗姗来迟甚至不来。于是,十分的怀念应该在下雪的时候却没有下的雪。 老家林庄是盐城西乡很不起眼的一个小村子,在没有南北两条省道在此交汇前,村子的原生态保持得非常好。 东北角有块田地叫岳家垛子,很有一种苍凉寂寥的样子,小河弯弯,树木葱葱,现在看来颇具宋元时期山水画之风。下雪了,岳家垛子就笼罩在皑皑白雪中,河岸上的一畦畦青菜躲在雪窠里做着甜甜的美梦;麦子才露出一寸见长的麦苗,此刻怕是在雪被覆盖下安妥地酣睡;几只小鸟过客一般偶尔在树叶飘零的枝头逗留片刻,又匆匆飞去。通往隔浜的小木桥上走来拄杖的一二行人,挎着竹篮,就像范宽、倪瓒画中的隐士,得之意趣,回味悠长。——这样的画面感只到今天我才有所悟,那时一点想象都没有。然而,当我对这般雪景有了美的意识并且能用文字描述或者用相机拍摄下来时,它却再也不复存了,只能在我的记忆簿上又添了一页。 临近黄昏时,阴晦的天空似乎早就按捺不住,先是星星点点,继而一片、两片、三四片……片片雪花在老家门前飞舞。大约半个时辰后,小村庄就完全沉浸在迷乱纷飞的雪花中,有女主人“喌,喌,喌”唤鸡回家的叫声,就像召唤她的孩子们,透着浓浓的爱意。巷子里正玩耍的小孩在满天飞雪中手舞足蹈,恣肆开心。等到夜幕拉开,雪继续下,家家点起了煤油灯,昏黄如豆的灯火从窗户钻出来,跳到门口洁白的雪毯上。屋内一家人正无奈地就着小咸菜喝两碗稀粥,虽然物质并不丰富,但心安,人好好地活着不就图个心安么?屋外雪落无声,即使有陌生人走过,狗也懒得吠几声,于是,下雪的夜晚,小村庄格外的宁静,小村庄里的人们也一样的宁静。 一夜好睡,好梦则若有若无。清晨打开门扉,是满眼的雪白。屋子、草垛、老槐树……凡是裸露在大地上的风物都长胖了,像换了一个世界。的确是换了人间,银妆玉砌,大地白茫茫一片,旮旮旯旯都充透了洁净。横穿村庄的小河静默无言,两旁的灌木埋伏在厚厚的积雪下,间或有一两只麻雀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像是在雪地上觅食,未果,就毫无耐心、抖一抖翅膀、蹦蹦跳跳地飞走了。麻雀的行踪我当然是不知道的,并非我不是麻雀的原因,而是麻雀根本就没有告诉我、甚至一点迹象都没有让我知道,以致我忽略了,呵呵! 那时的冬天,好象总会有下雪的时候。每每下雪,我们第二天上学都要即时的穿上棉袄棉裤。千层单不如一层棉,大人一直这样教导我们,身上有了棉衣的装备,就能御寒了。我是在隔壁村子读的初中,有一年雪特别大,早晨我踏着厚厚的积雪去上学,路上还没有起得比我更早的行人。深一脚,浅一脚,我在路上留下第一行脚印。北风呼啸,时而将路旁枯树枝上绒毛一样的雪片刮到我身上。我顶着风在雪地上行走,但不觉得冷,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反而火烘烘的,等到了学校,我都想脱掉棉袄了。 一俟20岁的我走上工作岗位,蜗居在水乡小镇。爱情还没来到的时候,我就和小镇上的底层百姓打成一片。我本卑微,自然就有了几个草根朋友。夜晚寂寞得很,我常常跑到镇东头蔡建华家,和他一起喝酒。冬天的雪花飘在无人的街无人的夜,我和蔡建华不谋而合地对饮,一盘猪头肉,一碟花生米,一碗小鱼咸,还有永远也喝不完的泗阳白酒。他一杯,我一杯,一杯又一杯,直到把下着的雪喝停了。这样的夜晚真好,一晌清欢,和雪而饮,不知东方之既白…… 一年年地白驹过隙般过去,雪也还是要下的。下雪天心情注定是美美的,那片洁白,那个雪花飘飘的童话世界让我们置身其中,美意延年。所以,就要好好欣赏雪,雪是上天派来的使节,用白玉般的身躯装扮着银光闪闪的世界。虽然明人张岱到西湖的湖心亭赏雪另有一番况味,但令我们心旌摇曳的总还是雪!还有,那么多咏雪的诗篇,一定是发自心底并有深切体会的感性的。“花雪随风不厌看,更多还肯失林峦。”随风飞舞的雪花让远处隐隐约约,朦胧中,一切都是淡淡的。 已经是小雪了,再过半个月就是大雪节气,小雪大雪又一年。这只不过是时光记事簿上的两个符号,而真正的雪今晚已降临在我们的期盼中。那就迎迓一场雪吧,一场让人打开心扉的雪,一场让人欢欣鼓舞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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