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雷洋事件背后究竟折射出了怎样一种社会心理现状

老规矩 · 发表于 2016-5-15 17:44:22

一个雷洋事件背后究竟折射出了怎样一种社会心理现状

最近在网上，一个叫做雷洋的青年成为成千上万网民熟悉的名字，不是因为他是雷锋，也不是因为他是什么道德模范，他，是一个被北京警方认定的“嫖娼者”。2016年5月7日晚，雷洋从足疗店走出后被五个设伏蹲点的警察按住，几个小时候雷洋家属被通知雷洋已死亡。

　　按说，在以前在警察局、看守所或者抓嫖、抓赌、抓毒过程中“突然死亡”的普通人无数，但是为何本次雷洋死亡，就激起了成千上万网民的愤怒呢？从5月8日开始曝光本次事件，网民的愤怒仍然无法平息，以至于被公安系统内部上升为“舆论战”的高度。一个雷洋事件背后究竟折射出了怎样一种社会心理现状呢？

　　第一，“雷洋事件”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是长久以来公众对部分警察粗暴执法不满一种表现。

　　在雷洋事件之前，可以说公众对警察粗暴执法的愤恨已久，正如网上不断被提起的孙志刚、呼格吉勒图、陈满、陈杨林、余祥林等人，有的死于拘留所纵容流氓殴打，有的死于刑讯逼供被下冤狱甚至蒙冤枪决，还有的蒙冤关押了几十年。这些网络公众事件，已经在人们心中留下了对执法系统特别是警察系统中部分的人员不良印象。早在八九十年代，基层派出所对一些拘禁人员殴打是普遍现象，甚至按照今天来看，其手段可谓残忍，电刑、冬天剥光泼冷水、剥夺睡眠、使其大小便失禁，还发明了“开摩托车”、“鸭儿浮水”、“烤全羊”都是当时审讯时的常用手段。

　　笔者的认识一个人，他有一个当年“称霸一方”邻居，在当地颇有名号，当年打架以心狠手辣著称。后来因为事情被抓进派出所，因为在里面态度嚣张不服警察，居然在里面被关押人员把腿给打折了。一个江湖有名的混混，都能在派出所被打折腿，可见里面之黑暗，不由得让人想到方苞《狱中杂记》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

　　近年来，公安队伍确实虐待犯罪嫌疑人的事情相比以前有大幅度减少，但是不少基层干警的素质、执法的文明程度仍然距离“依法治国”、“文明执法”有较大差距，而各种公民被羁押、关押期间“被死亡”事件仍然层出不穷并且引发舆论的一次又一次狂潮，说明现在我们的警民矛盾之一，是公众日益增长的维权意识和法律意识，与基层民警滞后的文明执法意识以及法律素质之间的矛盾。

　　第二，“雷洋事件”中的种种疑点和问题，引发了“中产阶级”的强烈愤怒

　　这一次雷洋事件，网络舆论的先锋是国内的中产阶级，这些中产阶级有一些共性的特点：70，80居多，有一份稳定和相对体面的工作；有一份稳定且处于社会中等偏上的收入，已经成家立业立；普遍受过高等教育，对事物有一定独立观点和看法；热心于维权、国家和社会文明、民主和进步；有自己的阶层诉求和政治诉求，但是缺乏话语权和政治地位。

　　雷洋可以说是典型的中产阶级代表：人大硕士、在中国循环经济协会任职，在北京有车有房，刚过而立，妻子怀孕。一切的一切，都和我们身边的中产阶级对号入座，甚至可以说是中产阶级里的优秀典范。而北京昌平派出所，仅仅是因为怀疑雷洋嫖娼，就蹲点并突然使用暴力手段拘禁公民，五个大汉将雷洋压住戴上手铐，塞进车里带到派出所。且不说两名警察和四名辅警在足疗店外设伏蹲点，是否有“钓鱼执法”或者其他经济动机或目的，一个普通公民在警察没有出示任何证件和没佩戴执法记录仪的情况下，遭到警察粗暴拘禁盘查，最后竟然突然身亡，这不由得让普通人有不寒而栗和“唇亡齿寒”之感。

　　可以说，雷洋的遭遇突然引起了中产阶级的觉醒和不满，因为雷洋的遭遇粗暴的践踏了这个阶层价值共识。这个2000年以后逐步崛起的阶层不仅人数在国内急剧壮大，而且对话语权和参与政治的要求正在逐渐提高，这个阶层的不满也是国内很多类似人群的不满——经济下滑，生活工作压力增大下，自己既非既得利益者，也不愿意当愚民和应声虫，网络是他们获取一些信息的方式，也是最好的宣泄和表达他们话语权的阵地。雷洋事件正好引发了这个宣泄燃爆点，引起了这个阶层或者持类似观点者的强烈不满，因此愤怒之情无法平息。

　　此前，魏则西事件、疫苗事件、孙志刚事件、呼格吉勒图事件，再早前食品安全事件、温甬动车事件汶川地震中这个阶层表现出的对社会现象积极参与意识，这是一个新兴崛起的阶层，这个阶层未来将继续拥有前所未有的潜力和社会影响力，像40年代的农民、五六十年代的工人阶层和后来的官员阶层、商界阶段，他们也可能成为改变中国社会的重要新兴力量。

　　第三，用公权来抹黑私德，用嫖娼来抹黑人格，引发了公众的强烈不满

　　应该说，本次雷洋事件的第二阶段即北京昌平警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雷洋嫖娼，继而引发了公众的更大不满。公众关注的是雷洋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但是昌平警方却再三强调雷洋嫖娼，试图以雷洋嫖娼失德来证明警方非法拘禁是合理的，雷洋嫖娼拘捕所以死的也不光彩，不值得同情。

　　但是，这里面北京昌平警方就犯了三个错误。首先，大部分公众，特别是中产阶级，大部分接受过高等教育和互联网信息洗礼，对西方社会也有所了解。相当部分年轻的公众，对于一些人购买性服务持开放和宽容态度，其观点和政府工作人员有很大差距。甚至有相当多的网民，对于一些地方赶尽杀绝式的取缔性服务者，持反感态度。此前东莞的扫黄在民间持反对声音的绝非少数，铺天盖地的“东莞挺住”其背后，绝非是无厘头式的调侃或者玩笑，而且隐含着观点和态度的。

　　其次，关于性服务本身，网民有自己的理解和同情，网民也有足够的法律意识。昌平警方明显对网民的法律意识估计不足，认为只要有避孕套和精液，认定雷洋嫖娼就可以站住法律和道德的制高点，这也是一个错误。打飞机在法律上不属于犯罪，网民这点法律意识还是有的，而且就算是打飞机，甚至嫖娼，使用暴力手段拘禁公民最后造成死亡，公安部门有一万个理由，也是说不通的。

　　况且，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家里无法解决性生活，花点钱做个大保健解决一下，绝大多数人事理解甚至同情的。而仅仅就是这么一个行为，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来抹黑雷洋的私德，这样就更加容易引起公众的鄙视和不满。

　　先不说雷洋有没有嫖娼，就算是嫖娼，就能认定一个人人格鄙贱死有余辜吗？所以大家举出了很多例子，例如马丁路德金、列宁、卢梭、巴尔扎克、宋徽宗、乾隆、蒋介石都曾嫖娼，民国时的康有为、陈独秀、胡适、郁达夫、徐志摩、辜鸿铭也都曾嫖娼，再往古代看，更是能拉出一大堆嫖娼文人的清单：李白、晏殊、欧阳修、杜牧、柳永、苏轼、黄庭坚、陆游、辛弃疾都是经常性嫖娼的，而且还因为嫖娼写出很多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名句。

　　所以，嫖娼只能用于抹黑只干坏事不干好事，只贪钱不清廉的贪官，把这用在公众认可的名人或者普通人，就会反而引起公众的反感。最近几年，一些“不听话”、“站错队”的名人、影星因为私德和不当行为、言论遭到抹黑，客观上说，有相当一部分网民对有关部门这种做法是持保留甚至反感的，大家调侃“朝阳群众”内心中与其说是调侃，还不如说是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雷洋的事件也很容易让人想起薛蛮子嫖娼，全国嫖娼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薛蛮子就被盯上，而且在各大网站电视台曝光，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此外，基层派出所通过抓嫖分赃敛财的事情，也不是公开的秘密，2005年记者暗访河北就已经做过长篇报道。昌平派出所辖的雷洋事发的按摩店有一条街，常年有色情服务，定期有嫖客被抓，为什么没有被取缔？其背后的经济利益链一想便知。

　　第四，雷洋事件本身并不是孤立的，其引发网络怒火有其历史和社会原因

　　我们现在梳理雷洋事件，回溯近期的网络事件并结合目前的社会背景，我们能隐约得到这样一些片段：

　　一是，目前社会经济下行和中产阶级日益扩大，作为一个新兴阶层，这个阶层又自己的主张，也有自己的价值观，他们感觉在社会上缺乏主导权，他们不甘于在社会发展的历史中只当围观群众，他们有自己改变社会的观点和诉求。在现阶段，他们在加强自己的话语权，并借各种公众事件宣誓自己主张，表达自己的诉求和维护自己的权益理念。而且这个阶层获取信息的渠道也非常多种多样，有独立判断的能力，例如之前的巴拿马事件，尽管国内对此进行了严厉的网络封锁，但是很多人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这个事件。

　　二是，雷洋事件是各种事件发酵集合的产物。无论此前和孙志刚指向的收容制；呼格吉勒图针对公检法的渎职；郭美美红十字会事件对政府公益机构的怀疑；过期疫苗事件引发的卫生系统质疑；还是魏则西引发的卫生系统商业化的不满‘再到雷洋引发的公权对公民权的违规侵犯；这些事件的背后，都是有许多类似小事件再不断起催化剂作用，例如孙志刚之前民众对暂住证早已深恶痛绝；呼格吉勒图前，有余祥林杀妻冤案；郭美美事件前则有红会过度商业化民众的不满；疫苗事件和魏则西前，有公共卫生制度缺失和食药品安全问题由来已久的积弊，有群众对公立医院私有化和百度贴吧以及一家独大商业化的不满。雷洋事件前有许多羁押人员“被死亡”，海南执法部门殴打群众；也有相当多的网民对薛蛮子被抓和东莞扫黄有不同意见。

　　三是，在社会经济下行压力不断增大，舆论不断收紧的情况下，对于政府部门的不信任和公权部门的不满，是一种舆论反弹。如果经济继续下行，舆论持续收紧，不排除下一个雷洋，会引发更大程度的民意反弹。

　　从近期的疫苗、海南拆迁、魏则西再到雷洋，网络的民意呈现愈发激烈的趋势，同样忍耐度在逐渐下降，似乎大家都在失去耐心。到了雷洋事件，甚至很多人已经喊出“今天不站出来，明天站不出来”这样的话，此话引申自马丁.尼莫拉的一首诗：“在德国，起初他们追杀GC主义者，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GC主义者；接著他们追杀犹太人，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是新教教徒；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雷洋事件发展至此，我们不由得要思考，在社会不做整体改革而仅仅是不断的收紧和堵漏、救火的情况下，如果第二个，第三个雷洋事件出现，将燃爆怎样的舆论炸弹，是引燃炸弹，还是原子弹，还是一颗氢弹？引发公众怒火的，仅仅是因为昌平警方的抓嫖致死雷洋本身吗？这都值得人们深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