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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冈，是建湖县城的一个小镇，是一个在秦汉时期就获得历史的古镇，是建湖这座县城最早有人烟的地方。曾经的上冈，也是有着苦难记忆的。当年的日本人，在上冈烧了几天几夜，小镇烧得满目疮痍。这些苦难早已成为过去。 很小的时候，去射阳的外婆家，必经过上冈镇。那时候的上冈镇，除了热闹还是热闹。连空气都是热气腾腾的，令我无限迷恋。后来，我的姑姑，也这个小镇上工作、生活、成家。小时候的暑假，我们就喜欢去上冈姑姑家玩，比去建湖县城更有新鲜感，好奇心。 小街的人，懂得的是享受，享受小日子的美好。小镇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浴室、商店、各种杂货铺，琳琅满目。最多的，就是小吃店。不少人家的小吃，都可以叫出自己的特色来。草炉饼，曾经被文学教母张爱玲写进了她的散文《草炉饼》里。小镇上的熏烧，更是县城一绝。沈记、王胖，都是家传的老字号了。 热衷于过小日子，在那个时代，是要被鄙视的。小街上的人，曾经被作为一个贬义词而使用着。我经常听到人们揶揄某人，比如气量狭小，比如精于算计，比如贪图享受，都会说，小街上的人。小街上的人，会过小日子，那就是小市民。其实好日子就是小日子。现在想来，比起那些所谓的事业有成，奔波劳累，小日子有什么不好呢？能够过好小日子的人，多半是有大智慧的人，内心平和，超脱，不为虚无的名利而失去了自己。 小镇上曾经有浴池，名叫沧浪池。比现在叫什么度假村的，有诗经般的深远古意，何等的风雅。我一直觉得，那些旧中国的文化有着无限的风韵，是今天的我们怎么学也学不来的，不必刻意读许多书，内心自有气象与格局。 小镇的街道多半不宽，不长，还有些弯弯扭扭。角头街，小镇最老的一条街，也是曾经最热闹的街。如今看，已经不能叫做街了。街上，有很多的巷子，杂乱无章的排列，走着走着，前面没了路，弯过去，就是柳暗花明的另一条小巷。青石板，墙角的苔藓，随处可见，破旧而温暖。有的墙上还有历史标语与口号，字迹模糊不清，好像还是文化大革命年代的。 古老而朴素的民居，宁静而幽深的街巷，风雨兼程的磨难与沧桑。我喜欢在小巷深处漫无目的的闲逛，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二流子。空气中飘散着油香气，烧红烧肉或是熬鸡汤的味道，特别现实生活的味道，那么的安稳踏实。在这样的巷子里走着，我不会想像着，可能遇到诗人戴望舒的雨巷中，撑着油纸伞，丁香花一样，惆账的姑娘。 老屋是粗糙的，甚至是不修篇幅的，不会有明清时期的精致雕花或木刻。甚至会看到粗糙的土砖上，有狭长的砖缝。老屋多半有一个老院子。我更像一个长舌妇，透过花墙，欣赏着小巷人家小院的风景，而不是关心妯娌婆媳之间的矛盾。 一直觉得，有个院子是幸福的。院子意味着阳光、雨水、花草，还有热情洋溢的生命。不大的院子，也会有小菜园或是小花园。有阳光照着，花们、蔬菜们，都孜孜不倦的生长着。蜜蜂、蝴蝶在花间游戏飞舞。天地有大美，我想，这就是天地的大美吧。似乎只要轻轻一拍打，阳光的芳香，满院子的花香，都会像从前一样溢出来。看着这样的院子，我总会想到我的童年时光，那一去不复返的童年时光。 有些破旧的院子里，竹竿上随意地晒着衣服，下面还滴嗒嗒的滴着水。墙上挂着风干的豆角、玉米、腊肉、咸鱼。随意而潦草，但生活的情意，欢喜深浓。有老人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般，听着广播。老人的样子，让我想到了我的爷爷。老人像一个静物般，入了画，他的内心一定是安详的。在他身上，时光已经静止。这样的安详气质，总是让我无比感动又无比渴望。 现代人的家，都放在一格格的火柴盒里。外观千篇一律，里头的装修与格局也大同小异。我真担心，即使走错了也不知道。一个城市与另一个城市已经没有太本质的区别。而那些老房子，每一座老房子都有自己的体温与气味，都是家的味道。不比现在，固然精致奢华、宏伟宽阔，汽车在奔驰，人们行色匆匆，但生活的底子却是荒凉的、甚至是空虚的。 岁月流变，人事终老，小镇的身影也在一天天地远去。也许多年以后，小镇的年轮，小镇的包容，还有小镇饱满的生活气质，只能停留在文字与图片还有记忆里。记下这样的文字，作为多年以后的回忆。 （作者： 彭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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