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理发店

饕餮先生

      正常人都是讲究的，修边幅的，出门要整衣冠，梳梳头，照镜子。为了头的清爽整洁、发型的美观大方，理发这门手艺也就应运而生了。

      过去，约定俗成地把理发称之为“剃头”、“剪头”，而不象现在叫“理发”、“美发”，理发的经营场所也从“剃头店”、“理发室”叫到现在雅得忘记了俗的“美容美发厅”、“形象设计沙龙”等等，不一而足。

      虽然我们早已融入了新时代、新潮流，但头发长了该要理一理的时候仍会说“去剪头”，也许这仅仅是我们苏北盐城地区的说法，其他地方有无此说不得而知。反正理发就是剪头，剪头就是理发，剪是剪不断，理则理不乱。“入门尽是弹冠客，去后应无搔首人。”理了发的人就容光焕发，旧貌变新颜。因为理发的项目包括剪发、剃须、刮脸、掏耳朵，早生华发者还焗油染黑，所以，蓬头垢面进理发店，春风满面出来，多精神啊，多倜傥啊，神采奕奕哦！

      以前乡下是没有正规的理发店的，一般一个村子就个把个操持理发这行当，且多是身体有点残疾的，譬如腿脚不便，譬如羸弱体虚，也有弟兄多寻不到出路的，总之，干理发这营生的大抵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却又要自强不息地生存下去的那类人，身强力壮者或家境不错者是断然不会执剃头刀的。理发店是没有像样子的，通常设在剃头师傅自已家里，三间房，中间的堂屋即是，一张椅子，一面镜子，一只脸盆架子，还有个剃头箱子，就这些行头，客人来了，随到随剪，没有什么花样。有时，剃头师傅还拎起剃头箱子走村串户登门理发，这村的剃头师傅到那村，那村的剃头师傅到这村，因为每个村子的人对不同的剃头师傅的手艺有不同的喜好。我和我的家人碍于情面，一般就在本村由一个叫大章子的青年人理发。大章子长得并不赖，身体也健康，相貌也堂堂，可能是家中兄弟姐妹多吧，才学理发的。他是跟邻村曹舍一个叫张吉成的中年人学的手艺，有几次我到大章子家理发，回家后众人说难看死了，就又到他家再修饰一番，其实剪头三分丑，刚剪过的头总是不好看的。小章子是大章子的亲弟弟，不知何时也跟着学起了理发，但我在他那剪得少，我还是相信资深一点的，在大章子那剪得勤一些。

      在乡村从事理发行当的一般兼营厨师手艺，哪家有婚丧嫁娶做生日了，就请他们去执厨掌勺，同时担当司仪，就是吹吹子（即吹唢呐）。大章子就有这一手，不但吹子吹得嘹亮，还能拉一手漂亮的二胡、吹一口悠扬的竹笛。那辰光，各村到了年底都要排练淮剧样板戏，大章子当仁不让地成为文场中的一员，他拉的二胡《赛马》不晓得有多好听呢！从那时起我就立志要学二胡，然而，直到现在笨拙的我也不会拉二胡，只知道听，听刘天华，听华彦均，听王国潼，听蒋才如，听闵慧芬，听蒋风之，听赵寒阳，听朱昌耀，听宋飞，……会听也不错了，呵呵！

      到镇上读高中了，我就在杨瘸子那里理发。杨瘸子五十开外，但并不瘸得厉害，戴副老光眼镜，微胖，面容和善像弥勒佛，在小镇上理发手艺首屈一指，虽云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他的理发店在一个青石板的巷子里，门面阔大，有几张可以升降、倾斜的专用理发椅，还有电剪子、电吹风，焗油罩，显得相当专业。几个小徒弟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杨瘸子行云流水般的剃发，顾客的头发是不让徒弟们理的，徒弟也只是为客人洗洗头，顶多刮刮胡须而已。

      杨瘸子有个漂亮女儿，十八、九岁的样子，圆脸，身材窈窕，出落得像一朵花，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剪头的人家走出来的，她的气质就是卓尔不群，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我理发时注意过她，甚至有点感觉。以至到杨瘸子那里理发成了一时的享受，但这种享受未及持久，因为在某年某月某日，小镇的主街道上新开张了一家较为时尚的理发店，男店主是个帅气的小青年，女店主呢——就是杨瘸子的漂亮女儿，原来这对男女早就私定终身、暗结珠胎，而杨瘸子一直蒙在鼓里，生米煮成熟饭也只好由她去了……

      离开老家的小镇，我的读书生涯也就宣告结束。我要走上社会了。——这是一个充满浓郁水乡风情的小镇，是我工作的第一站。镇子虽小，却也门类齐全，理发店当然就有。和我们单位在一幢楼并且相邻的就是一家理发室，店主比我大不了几岁，只是体虚，还嗜烟酒，长得酷似鲁迅先生。他老婆帮衬着理发，腿虽瘸但极富姿色，肤白细如凝脂，身段小巧精致，没法说的，是少见的美，说是尤物也不算过头。因为是邻居，我和这家理发室的小夫妻自然就熟稔了，我也理所当然地在他们那理发。日久天长，我和男主人混得像兄弟一样，有时还喝喝小酒。女主人也对我温情有加，此时她刚生下一个女儿，风韵独有，绝对一个美少妇！面对如此勾魂摄魄的女子，青春期萌动的我想不动心都难。但我也只是动动心而已，我没有忘了自已还是一个处子，我会找到属于我的爱情的。所以，由她为我理发，心里就觉得热乎乎的，足矣！

      岁月是把杀猪刀，不，是剃头刀，刀刀催人老。而今，理发店越来越高档，年轻的理发师也很潮很萌，他（她）们的发型赤橙黄绿青蓝紫，怪异得如同卡通，本色的我不敢越雷池一步。头发长了、乱了，还是愿意到偏于一隅、门脸不大的小小理发室一坐。更想着在一户农家小院里，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杌子上，让大章子们在我的头上伺弄，不就剪个头嘛，多大事？一笑！

棒棒糖

通篇记得四个字，瘸子，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