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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的忠诚
o 仓中青
父亲节,特别的日子触碰我对父亲的思念。沐手,虔诚地点燃一柱清香向父亲的遗像叩首,袅袅的香烟升腾起我关于烟的记忆。
儿时,家境贫寒。曾参加过抗美援朝的父亲,强壮的体魄与宽厚的肩膀,无力担负多病母亲的药费和我们姐弟几人的温饱。抽烟,便是父亲排解烦恼与郁闷的依托。几毛钱一斤的叶子烟,要靠母亲积攒几个鸡蛋换取。家中常有连个鸡蛋也显得特别金贵的时候,多病的母亲无力再为父亲称回叶子烟,担任生产队长的父亲绝不愿意向集体或乡邻借钱买些烟末,便用槐树叶甚至是棉花叶片晒干揉碎,用我们正反两面密密麻麻写过的废纸,卷成纸烟状抽吸。尽管有时被呛得双肩接连抽搐,可他依旧无法割舍那份对于烟的特别依恋。
记得我未满十岁那年,炎炎夏日的放学路上被小伙伴招引到河中嬉戏,竟在浅浅的水底捉获一枚鸭蛋。我盘算着家中需要太多的补给,不敢把本属于我的意外收获换作零食或玩具,断然决定为父亲换回一包价格八分钱的“经济牌”香烟。那天,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光彩。
与父亲相依,我渐渐读懂烟对于父亲是忘忧草。父亲对于生活的艰辛与困惑,不愿诉于我们,而尽诉于了烟。于是,我在童稚的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让父亲享有抽不完的烟,有抽不完的好烟,不再把夜的茫然燃成烟的愁苦,而要让漫舒的烟卷吐出生活的清闲与优雅。
十多年后,凭着勤奋与执著,也得益于让父亲抽上好烟的朴素信念支撑,我被选拔成乡镇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员,拥有了一群职责内的服务对象。虽然不抽烟的我执意拒绝着善良村民的敬烟,但还是有人把已经抽出盒的卷烟决然地放到我的办公桌上。一天下来,品牌纷杂、价格不一的卷烟居然有大半包,偶尔还夹杂有茶花、阿诗玛之类的上品,甚至有一两根白色过滤嘴的洋烟。这些,对于父亲的抽烟档次,绝对是奢侈品。我小心地裁取一方纸角,将这散落的卷烟首尾有序地排列后包裹好,美滋滋地梦想带给父亲一份惊喜。然而,当晚归的我满怀孝敬之心将这些卷烟递到父亲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木然的走向屋外。稍后,五十有余的父亲便以年高咳嗽为由,戒了他相依生存几十年的烟瘾。戒烟的日子,他如同生了一场重病,整日蔫蔫的,表现出平生少有的萎靡与烦躁。母亲则告诉我,父亲戒烟的真正原委是断然不希望我因为孝心滋生贪心,而失去为人的良知和为官的公心。父亲常对我们说,几十万战友牺牲在朝鲜,他活着回来就是赚的,要对良心有血色的忠诚和雪样的洁白。
我本可以明明白白堂堂正正挣钱买些上好的香烟满足别无钟情的父亲,却因为小小的私利让老人割舍了已久的嗜好。我愧疚的心为此多年漂泊难安,如负罪的灵魂不敢回归家园。多了年过去了,面对多少烟的诱惑,耳闻友人们多少基于烟的快乐张扬述说,我心如静水。而面对自己抽着最廉价卷烟却虔诚向我敬上价格不菲名牌烟的父老乡亲,我敏感的心时常自责无力更多地效力他们,不敢辜负他们仰视的眼神。这些年,我以折算抽中档烟的支出用于助困济弱,寻求着缘于烟的忠诚和快乐,也算延绵着对父亲的钦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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