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藕粉圆
在远古时代,西方人说西红柿不能吃。别看它长得青枝绿叶,果实红得娇艳,那是上帝专门用来诱惑人类的,谁吃了它便会痛苦而死。若干年以来,人们一直不敢碰触上帝的诱惑,大人们更是禁止小孩采摘西红柿。漫山遍野,一片通红。
后来有一个人想死。自认为罪孽深重,就应该得到严厉惩罚。他跑到山坡上,吃下数个西红柿,在山上躺着,静静地等待着死亡来临,居然没有断气。然后人类才敢吃这种在我们今天看来习以为常的食品。
我对古人采摘大自然食物常常怀有一种敬畏和好奇之心。吃西红柿也就罢了,居然敢吃树上的枣儿、地面的蛇形豆角、土里的花生、水下黑乎乎的莲藕?还晓得将莲藕去皮吃!
古人采集植物而食是一种智慧?还是一种求生本能?抑或人类只是自然的一分子,植物、小动物只是人类的食物链,采摘这些是人类与大自然相生相存的一种行为吗?
植物中,除了西红柿,我还喜欢莲藕。李时珍说:“花叶常偶生,不偶不生,故根曰藕。”也就是说藕的花和叶子都是成双成对偶数生长的,所以它的根部就叫藕。藕的花叫荷花,不但可以欣赏,还能美容;荷叶能减肥。藕则补脾润肺,久服身轻。对于这种全身是宝的家伙,文人也极为欣赏,《汉乐府·江南》中说: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别看它仅是汉代的一首民歌,可算得上是采莲诗的鼻祖。尤其后四句用重复的句式,表现了鱼在莲叶间穿梭往来轻灵的样子,传达出采莲人欢快的心情。诗歌发展到唐朝,皇甫松在他的《采莲子》里写道: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流。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莲”谐音“怜”,有表达爱恋之意。姑娘采用了传统的谐音包含的双关隐语,巧妙表达自己的情思。诗人将植物中的莲与人类直接联系在一起,也许这是人与自然永远紧密相连的又一杰作吧!
到了近代,人类更是将莲藕的开发运用到了极致。清朝末年,盐城张庄有一位大厨,他把金桔、蜜枣、桃仁、松子仁碾碎,加上芝麻粉、绵白糖和糖油丁和成馅心。再将藕制作成粉,碾碎过筛放入小筐内。馅心滚上一层藕粉,取出装入爪篱中,进沸水锅中烫过,再放进小筐滚一层藕粉,如此反复多次,使之成为大的圆子。锅里加清水,下圆子。煮熟捞起,盛入糖桂花酿制的汤中,半浮半沉,看上去像一个个漂动的褪色圆球,夹在筷子上柔韧而有弹性,吃在嘴里细嫩爽口,余香绕舌。宾客品后,赞不绝口,走亲访友每每捎上几包。厨师也很重视自己这项发明,在此基础上,又用心揣摩,精益求精。在他老的时候,将手艺传给子女,至今传有七代。男系已经绝迹,唯有女系还在独力支撑。上周五的一天傍晚,友人聚会,偶遇厨师的第六代传人左洪霞女士。据左女士介绍,为适应市场和现代人低糖生活的需要,她们已将该产品注册为“威肴”,并开发出荠菜馅、芝麻核桃馅等四种口味。
有个外国人在品尝藕粉圆后,盯着藕粉圆研究半天。问他:“好吃吗?”他说:好吃是好吃,问题是你们中国的圆子没有缝隙,馅是怎么塞进去的呢? 一句话勾起我的思乡情结。中国人的智慧,中国人的团圆,中国人的村庄以及家乡的小径。那种水面清渠而根能滋养我的植物,那种人与自然相伴相生的情愫,无时无刻不在呼唤远在他乡的游子。我想我该回去看看老母亲了,低檐老屋,一桌二椅,与母亲相对坐在堂间,举箸吃圆,那份糯软,那份甘甜,那份淡定,那份脱俗。品的是文化,享的是孝心。风清云淡,鸡犬相闻,颇有些民国时期的长袍马褂、物我两忘之气息。
2016.10.5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