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盐城越野行走 于 2015-8-12 06:29 编辑
安丰访神骏 柳 书 诚 一马平川的苏中平原上,有一个千年古镇叫安丰,别称东淘。安丰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七里长街,路面皆由条石铺成。街道两侧的屋宇,多为青砖黛瓦的清代或民国早期建筑。逡巡于街上,指不定推开某一扇门,走进某一个院子,就能触摸到历史的一段神经,就能与某一位名人的心灵展开对话。 在友人的引导下,我们推开两扇榻子门,穿过一条过道,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院子。院子一角的花台上,长着一株古老的石榴树。院子里面原有八间房,现存六间,约有二百多平方米。这里,就是丹青圣手戈湘岚绍荃先生的故居。 “老辈人说,当年戈三太爷就是从这条过道跑出去看马画马的。”一位温文尔雅的老者,看来是当地的文史工作者,在院子里指着狭长的过道,向我们介绍。戈湘岚排行老三,乡亲们尊称他“戈三太爷”。 “那时候这里常有马队经过吗?”我问道。 “这里水陆交通汇集,商贸发达。徽州的茶叶、油漆,江浙的绸布,江西的瓷器,中原的旱烟,各地的南百货、中西药、日用品,应有尽有。运货的马队南来北往,热闹得很呢!” “现在的孩子骑着玩具马都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那时候的孩子见到马队更来劲儿了。”我猜想着说。 “那当然咯。马队一到,孩子们就从各家各户钻出来,活蹦乱跳跟着跑。跑到街尽头,就一哄而散了。只有戈三太爷不离不弃,一直跟着看。马队打尖时,他抓住机会,前后左右地围着马匹打量,有时还拿出纸笔来照着画。” “这样不挨家里人骂吗?” “不。戈老太爷开明得很呢。他践行王艮‘乐学’思想,尊重保护孩子的学习兴趣,反对摧残孩子的天性。看到三太爷画的那些骏马时,他捻须一笑,说:‘元代少年王冕醉心画荷,终成一代大师;荃儿痴迷画马,安知来日不能立足于画坛耶?’这样的学习环境中,戈三太爷画艺大进,十五岁小学毕业后,投考上海美专,以画马为卷,名列考生第一。” 我不禁感慨:“如今许多家长把孩子塞进什么兴趣小组、补习班,逼着孩子一天学习十几个小时,实在有违乐学之道,不是培养人才的正途。” “在安丰打好了基础后,”老者说,“接着就是解决走正道的问题。戈三太爷去上海,受到了刘海粟、汪亚尘等名师的教诲,画艺精进;又见到了长他十四岁的堂兄戈公振,戈公振当时是上海的名记者,本身就是中国画刊的开拓者,告诫三太爷不要当追求时髦的空头艺术家,要用自己的专长服务于社会。还介绍他考入商务印书馆印刷所当学徒,学习设计技能。商务出师后,他与好友何公超们创办了‘学友图书社’,专门出版教育挂图,开了我国教育挂图事业的先河。可以说,他在幼驹试足期间,就踏上了一条人生正道。后来又不断进取,成为与徐悲鸿联镳并驾的丹青圣手,被郭沫若誉为‘今之曹霸’。” “这样杰出的大画家,本可以衣食无忧,可听说……” “戈三太爷确实有过一段危难困顿的遭遇。‘一·二八’松沪战争期间,他编绘出版了军民抗战的宣传挂图;上海沦陷后,他遭到日本宪兵搜捕,险遭毒手;后来断然拒绝日本当局高薪利诱,避居扬州,以卖画为生。” “慎于行藏,不轻去就,节操高洁,可钦可敬!” “他的操守气节,也反映在艺术创作上。三太爷那个时期的作品有个特点,骏马都不配鞍鞯,不带笼头,或独立苍茫,或蹀躞山野。而建国以后,他的作品更加贴近生活,时代气息更加浓郁。他笔下的马,或者骑人,或者耕作,驮运,都是为民驱驰。为了更好地表现马的神韵,他还到艰苦的西北地区实地写生。” “他回安丰来过吗?” “没有。但他一直眷恋着家乡,自号‘东亭居士’,就是他的思乡情结。”这样一位十五岁就离开家乡的游子,当他六十岁上画巨作《白马图》一病不起时,弥留之际,他会想些什么呢? 我遐想着,沉默着,没再说什么。我知道,这位东台安丰的骄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定听到了故乡安丰深情的呼唤,听到了长街深处的铃声叮当、蹄声橐橐……哦,他一定看到了柳塘春水阔,马背夕阳明,看到了四蹄碧玉片,双眼赤金瞳……倏忽之间,那匹骏马振鬣长嘶,追风喷玉,化作利剑般的一道白光……于是,他乘风飞举,与神骏融为一体,飞向敻远的时空,飞向永恒…… (柳书成,1949年出生于江苏镇江,1957年迁居东台,1968年到头灶插队,1976年回城,大专文化,中共党员,先后从事教育、商业、党务、物价等工作,2009年退休,平生爱好文史书法,为东台市政协学习文史委员特聘委员,盐城湖海艺文社理事,东台诗画社副社长,《东亭艺苑》副主编,姜堰市高二适纪念馆馆刊《舒凫》特约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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