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到了,母亲照例又要做甜面酱系列,包括豆豉和酱油。数年来,做酱这活儿也成为母亲每年夏天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做酱工艺并不复杂,虽简单,却是烦人的,纯粹是手工作业,但看起来母亲是相当的开心又敬业。大伏天的早上,还没吃早饭,我们也还在床上迷糊着,喜欢早起的母亲用微量的清水在陶缸里搅和小麦面粉,然后捏成巴掌大的面饼,放大铁锅里煮七八成熟,就起锅盛在竹匾里冷却,尔后将这些面饼切成薄片;再将前天就浸泡好的大豆煮透,拌上面粉,撕碎成颗粒状,同样放在竹匾里,前道工序就算停当了。 吃完早饭,我们拿着镰刀赤脚到老屋西边的河畔割野生茭白的叶子,这可得小心,因为茭白的叶子带锋利的锯齿,细细的看不出来,稍不注意手就要划成一道道血口子。一丛丛的茭白叶子正值青春期,绿如翡翠,宽似玉带,葳蕤茂密,飒飒作响,把它割下来抱在怀里回家。此时,饼片和大豆俱冷却收水,母亲把满满当当的两个竹匾放在西房间闲置的床上,苫上茭白叶子,说是上窠,便由它去了。 隔了两三天,母亲轻轻扒开茭白叶子,窥探饼片大豆是否已经发酵发霉,隐隐约约的有些霉点和毛绒,她是不允许我们动的,似乎很神圣,怕我们惊动了竹匾里正酝酿的甜蜜。用不了一周,这些饼片大豆全都霉变成鹅儿黄,就是象雏鹅的毛绒那样,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了,母亲极为高兴,嘘了一口气,仿佛即将大功告成。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母亲把两只陶缸洗净,倒扣着把水晾干,再烧一锅熟盐水凉透。把发酵好的饼片和大豆分别放在两只陶缸里,冲入盐水,用筷子搅拌均匀,蒙上一层塑料薄膜,放在门前的石墩上,任阳光曝晒,任月色沐浴……一天天过去了,缸里的情况发生质变,由淡褐色变成酱色,甜面酱和豆豉初步形成。酷热当空,酱色越浓,禁不住蘸一点尝尝,透鲜,微甜,味道好极了,妙不可言! 过了一段时日,母亲把缸里红得发紫的甜面酱分装在罐头瓶里,把另一只缸里馥郁沁香的豆瓣用细纱布潷成豆豉和酱油同样贮存在大口瓶和饮料瓶中。每次回家我都要带上几瓶,基本不到商店买的,况且市面上林林总总的酱和酱油大多为机械勾兑,哪是什么纯粮制作?无论如何也没有土法炮制的合口有味。 有时,酱还是吉祥物呢,我搬迁新居的时候,要搞个仪式,先把母亲做的酱放在房间里,意为“出将入相”,然后才搬进家具。不管怎样,我是喜欢酱的——母亲的甜面酱,有滋有味,色香俱佳,纯真天然。徜徉在酱香里,我是幸福的,也是甜蜜的。时时感受一个奔古稀老人浓浓的爱意,我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幸福的甜面酱,给我幸福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