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医生建议的办法就是截肢!在作出这个决定前,他们已经冒着危险钻入废墟对龙小宝的左腿进行了诊断,他的左腿已被挤压得肿胀变了形,左腿下肢因无法血液循环而坏死,即使在救援现场不截肢,这条腿也报废了。到了医院为了保命,还是要截肢。 龙嫂还没拿主张,龙小宝在废墟哭叫起来:“妈,我不想截肢,我要保住我这条腿。”儿子的声声哭泣,像一把利剑直插龙嫂的胸襟:“除了截肢,还有别的办法么?” 救援人员摇了摇头。龙嫂的脸变得纸一样白。她把眼泪拼命含着,不让它流下来,她艰难地点了点头,主动走到废墟靠近儿子的地方,柔声对儿子说:“小宝听妈妈的话,如果腿不截掉,叔叔就救不了你啦,而且这儿随时都有余震,大家都在冒着生命危险救你……” “我不要截!”儿子粗鲁地打断了龙嫂的话。 龙嫂没有灰心,眼泪开始吧塔地往下掉,她继续劝:“小宝,没了腿还可以装假肢啊,妈妈还能陪着你呢,妈妈就做你的腿。”但龙小宝还是听不进去,他以大声啼哭来抗议。救援的战士也心急如焚,再不救,余震袭来,他们刚才挖掘的生命通道就会被余震摧毁了,他们也帮助劝,却毫无济事。 心急如焚的龙嫂站直了身子,她抹掉眼泪,对着儿子吼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还好意思哭。再哭,妈妈不要你了!” 她的狠话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龙小宝陡然收住了悲啼,龙嫂冲医生打了个手势,医生心领神会,迅速进入废墟通道,他们给龙小宝注射了麻醉,然后开始了截肢手术。 尽管麻醉打了下去,龙小宝在截肢时还是疼得不停地喊叫,儿子的叫声让龙嫂的心都碎裂成花瓣一样,她头脑里嗡嗡作响,顿觉天旋地转起来,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摔倒在废墟上…… 龙嫂醒来时,她已经躺在绵阳市医院的病床上,有几个志愿者看着她醒过来后,立即手忙脚乱起来,有的给她递毛巾擦脸,有的给她削萍果。把龙嫂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急忙坐正了身子说:“我不是病人,你们忙你们的吧。”说着,就要起床。 刚坐起身子,四肢如蚂蚁啃噬般疼痛,定睛一瞧,她的胳膊上、腿上都缠满了绷带。有一个女青年志愿者对她说:“大嫂,你安心休息吧,你被送到医院时,浑身都是伤,你在这儿都昏迷一天了。” “我睡了一天。”龙嫂喃喃自语。她猛然叫了起来:“儿子,我儿子呢。” 一个男志愿者走到床前,问:“你儿子叫龙小宝?”龙嫂点点头。 “他被部队的直升机送到成都华西医院去救治了,不过没事的,肯定没有生命危险,同去的还有十里坪的一个叫黄兵的小男孩,要不是被救出及时,他的命是保不住了。” 龙嫂这才“吁”了一口气。尽管昏睡了一夜,但仍感觉到累,她重又闭上了眼睛,想休息一会儿。几名志愿者见状就退出了病房,转而去照顾别的伤者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龙嫂感觉有人坐到了她的床前,她睁眼一看,像弹簧似的一蹦,在病床上坐直了身子。坐在床前的是李友富,她“失踪”了六年之久的丈夫! 龙嫂睁开了眼睛,盯着李友富。李友富欠着头,也不知道如何跟龙嫂开口。隔了半晌,李友富还是首先开了腔:“素云,我对不起你,我的确和翠英私奔了,听说你也外出打工了,我们今年4月份才敢回到十里坪的,没想到碰到地震,我和翠英被压在一块,要不是部队官兵相救,我就不会活着见到你了。” 龙嫂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腔。李友富接着说:“素云,你为啥先救黄兵呢?你咋不先救咱们的儿子,小宝才是我们的亲骨肉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到了李友富的脸上,他半边脸顿时现出了五条红印,他还没回过神来,右脸又被扇了一巴掌,也是五条红印脉络分明。李友富惊恐地看着龙嫂:“你咋打我?” 龙嫂的声音结了层霜:“第一巴掌是我和小宝打你这个负心的人,第二巴掌是我替翠英打你的。翠英死心踏地跟着你,没想到你这么自私,你说该不该打?!”友富脸更加红了,是羞红的。 这时,病房的门又开了,翠英的脑袋探了进来。龙嫂有些忐忑不安,她搞不清翠英会找她干啥? 17 陈翠英走进了龙嫂的病房,她缓慢地略带迟疑地走到龙嫂面前,向前欠了欠了身子,先朝李友富看了一眼,李友富有些惶恐,他想阻止陈翠英往前,用紧张的语气说:“翠英……你,你不要乱来。” 李友富多虑了,陈翠英根本不是来挑衅的。她把李友富往旁边一推,然后“扑嗵”一声跪倒在龙嫂面前,声音略带颤抖:“龙嫂,谢谢你救了兵兵,我……我对不起你。” 龙嫂刚开始时显得很慌乱,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内心的矛盾如翻江倒海般澎湃着。但很快,她的目光逐渐平和下来,眼神似一泓深潭,宁静、平和。她下床扶起了跪着的陈翠英:“翠英,你不要自责,只要你真心对待友富,你们俩能把日子过好,我没啥好说的,过了这段非常时期,我会和友富作最后了结的。” 友富似良心发现,他眼中流露的光彩有希翼、有失落。龙嫂避开他的目光,故意顾左右而言它:“今天天气不错,不知道小宝咋样了,我下午就去看小宝。”翠英拖着友富离开了病房。友富磨磨蹭蹭的,翠英一敲他的脑壳:“你还想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呀,你这样的人也配得上龙嫂?!” 下午,有成都的志愿者驾着私家车往绵阳安置点送捐献的物资。一个驾着帕萨特的年轻小伙子得知龙嫂要去成都华西医院,很热情地招呼她上车。缠着绷带的龙嫂刚走出医院大门,就有几个志愿者捧着一大堆的食品要送给龙嫂,还有一个志愿者正在给灾民发钱,看到龙嫂,他从一沓钱中抽出两百元递过来。 龙嫂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把钱还了回去。对方奇怪地看着她,她摇着头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灾民,我不需要援助。” 上了车后,驾着帕萨特的小伙子语带同情,说:“看你受伤这么重,儿子还在医院手术,如果你不是灾民,就没有灾民了。”龙嫂认真地说:“比起那些伤亡惨重的家庭,我还能算灾民吗?!” 小伙子不说话了,他在认真咀嚼龙嫂的话。 汽车从绵阳医院驶出后,途经九洲体育馆,这儿已成了绵阳最大的灾民安置点。看着那些悲痛欲绝的脸庞从车窗外掠过,龙嫂心里直犯酸。 “停车!”当一个熟悉的身影把汽车甩到身后时,龙嫂下意地叫了起来,她看到了刘大根! 下车后,龙嫂确认,那个人影果然是刘大根。龙嫂叫住了,刘大根想不到会在灾民安置点遇到龙嫂,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穿着一身迷彩服,胸前还挂着一块志愿者的牌子。他告诉龙嫂,龙嫂回川后,他放心不下,就参加了一个网络论坛召集的志愿者队伍,随后来到了灾区,他负责在九洲体育场帮助搬御物资。 刘大根盯着龙嫂左瞧右看,欣喜地说:“你没事我真高兴。小宝呢?” “他截肢了。”龙嫂说到这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刘大根急得直跺脚,双手锤胸:“可怜的小宝啊……” “张琴把店给砸了。”龙嫂斟酌着词句,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刘大根。 刘大根突然情绪激动地拉住龙嫂的手,悔恨交加地说:“素云,我……我其实是真心喜欢你,可你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起初,我以为你是嫌我穷,整天就想着赚钱,听说传销可速富后,我就鬼迷心窍,要不是你把我拉出泥潭,我真要深陷下去了。后来,我跟张琴关系暖昧,那是假相,我是想通过这件事来刺激你,让你表明态度,没想到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别说了,”龙嫂抬起了泪眼,望着安置点来来往往的灾民和志愿者,“大难当前,我们还有心思儿女情长么?你先忙吧,我得到成都看看小宝,他的精神已被摧毁了。” 刘大根点点头,略带担心地望着龙嫂,替她把散乱的刘海理了理,然后说:“刘菲也在绵阳。我到这儿后才得知,原来她把钱骗走后,就远走高飞,到绵阳开了一间品牌服装店,我正准备找她算帐哩。”刘大根的语气咬牙切齿,龙嫂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她本不想说什么,回到车子拉开车门,但想了想,还是没上车,她对开车的小伙子说:“对不起,我暂时不去成都,这儿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先走吧,谢谢你。”说着,关上了车门,朝小伙子扬了扬手,算是告别。 刘大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龙嫂心里,还有比小宝更重要的事情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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