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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 馆 (中篇小说)
吴 茂 华
一
其实,每个进茶馆的人都是值得怀疑的。我跟你要说起盐城这个地方,靠在海边的一个小县城,像个寡妇,从汉朝开始,被不同的男人领走,快活一阵,就没了。你瞧,刚说着,大清就玩完了。不管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皇帝一旦没了,天下肯定大乱。
皇帝没了,总统,总督,大帅,总裁,委员长什么的,这些跟皇帝差不多的角色,都没有成气候,督班师内安人心,横刀万马外击狂胡。
盐城光复前,城里分两党,留辫党与剪辫党。等到剪辫党得势时,已经是民国了。农夫种田,渔夫打鱼,盐夫筛盐,敲锣打鼓,各人有各行。闹事头子,起义军头领,职业革命家——多是闲得没事做的人,才腾出时间胸怀天下。民国的好处,当然有改朝换代的好处,还有是乱说,一般不抓去砍头。比如那个去青岛闯大码头的书 人,偶尔回盐城,总是发表一通演说,把皇帝骂成狗屎。把年纪大的听了一惊一乍。书人当然不是什么好鸟,他用的是假名,谁不知道他是蒋家三少爷?好好真名不用,这不,后来出事了,被日本的特高课抓去了。回盐城的书人是来参加一个什么征文比赛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了。盐城就一家报纸,是大清晚年与商会合办的。经不住一个叫大先生的人的唆使,,千里迢迢赶回来。结果是大失所望。就是一个关于盐城八景的对联比赛。书人是喝洋墨水的人,不屑一顾祖宗残留的这玩意儿。就还不客气讨了大先生的盘缠。这是一件小事,比它大的事情够多的,办事要有个地方,不能老在公堂判断。而且,对簿公堂,就太没有私人空间了。茶馆是个好去处。
不是所有人都喝得起茶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开茶馆的。
盐城这地方的人,说粗不粗,说细不细。不像扬州,没有养成喝茶的习惯。走在民国的大街上,能找到仅有的一家茶馆,的确需要本事的 日本人什么时候过来?
前脚还没有跨进茶馆门槛,就迫不及待地问。没有人回答。是因为回答不上来。人,不能老生活在一个地方,生在同一个地方,死在同一个地方,是很悲哀的。世界那么大,谁不想出去看看。能出去看看的就是数得过来的那几个。但人家来了,而且不是早看厌的同胞。
日本人,这个日本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日本的国家,这样就有两个国家了。以前,只有朝代之说,现在的民国也是一个朝代。
来茶馆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不喝茶的人穿得正正经经,仿佛赴亲友喜宴。一连几天,弄得芳芳心里很纠结,到哪儿买几张二手桌凳?现打来不及,还有一个性价比问题。表面上的芳芳对日本人要来盐城的国际问题是漠不关心的。现在赶紧把生意做好,想想前几个月,与男将杠伤,差点被休了。同样差点关了茶馆。做生意在逆境时,可贵的是坚持,往往就坚持几天,就呢个喘过气来,奇迹就跟着过来了书人再次来茶馆,那是一个初秋的早晨。
那时的书人还没有用化名。
盐城人没有喝茶的习惯,早上来喝茶,肯定是借喝茶来办事的。
茶馆里已经坐着一个人,有一点儿学生模样,却有中年人的成熟。
不是要接头的人,但有点眼熟。。也许太寂寞了,彼此希望引起关注,这原本无可厚非,不过排遣寂寞的方式很多,比如安居一隅仰头看天就不错。人在茶馆里,哪里有天看?好在都读过书,话题从读书开始。
书人几次谈到时局,那个年轻人很巧妙地岔开。
书人喝了半天茶,跟接头人大先生匆忙说几句暗语,回头一看,根本不知道那个年轻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个人是他的学长,高三级,考到上海读了大学。
在省立扬州中学,书人成绩平平。学长的成绩名列前茅。学长从鞍湖坐船过来去北平的,书人有惊人的记忆人名的能力。一下子牢记学长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在这个世界上混,有本事的要比没本事的好混。甚至还能救命。十二年后,书人恢复原名奔赴延安,在火热的大生产运动中,被中央社会部的两个人秘密逮捕,准备在夜里活埋,在抗日战争相持最艰苦的日子里,一颗子弹折合粮食若干的。
书人没有高呼口号,而是要说见一个人再死。反正是死,行刑者与被行刑者对于这一条达成一致。
我要见胡鼎新。在延安,没有人认识胡鼎新。社会部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大,最后来的是鲁赤水!
鲁赤水的眼光比冬天的延河水冷多了,叫左右退下,单独问话。
书人不认识鲁赤水,但看过他的文章,当时就说:“还真不及那个周树人一角。”来自山东的他同样认为:“好的文人,是用作品说话的。”而现在是用麻绳说话的。麻绳的好处是经济实用,可以反复使用。
鲁赤水还是找了胡同志,有些人不怎么尊重他,但胡同志不这样。
先关着!
胡同志太忙了,刚刚和萧军杠伤过。
这个东北过来的大个子完全不像文人,长相与言语都很粗。
以前,胡同志要把鲁赤水送到窑洞外,这一次要酝酿一件事情,就忘了。
本来是软禁的,现在麻绳不解,硬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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