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的好处是,主要有足够耐心,就能遇到许多美妙的老人。他们虽然长了老年斑,却永远是年轻的。即使在家坐着,头发也要梳的妥帖,衣服也要整整齐齐。好友的奶奶给家里人交代后事,千叮咛的是一句:“不要给我穿秋裤”。我的一位忘年交奶奶,虽然已经九十高龄,吃了一口我给她带的栗子蛋糕,忽然端详我说:“侬这只唇膏倒是不错,颜色别致,就是容易脱色。看你吃了一只蛋糕,倒补了三四次。” 他们的世界里,有许多我们想不到的东西。他们看和好莱坞同步的大片,打桥牌,用英文写信,至于化妆品,你根本想不到,他们那时候用的东西不比你化妆台上的少。 纵观民国时期的报纸广告和报道,出现的化妆品种类琳琅满目。从清洁类到化妆水、面霜、乃至护甲、护手霜;从眼线笔到口红、粉底、乃至睫毛夹、睫毛膏。“舶来品”当然最畅销,大约1870年,美国纽约的化妆品牌“林文烟”(Lanman&Kemp)登陆上海这是最早进入中国的欧美化妆品,它主打产品是花露水和香粉。 紧随其后的化妆品品牌有美国旁氏(Pond’S Extract Company)、法国Bourjois、英国Burroughs Wellcome(主要品牌为夏士莲)。这些公司大多由医药制品转行而来,所以,进入中国之后,也通过洋行代理,以药房的身份销售。比如,英国屈臣氏药房就曾经刊登广告,说明自己出售的化妆品有:“极品鲜花露水、生发香水、玫瑰香油膏、擦面花露水粉、和粉修容香水、艳胭脂香水。” 有一个时期,人们还通过拍卖来购买化妆品,这种方式在上海风行一时,《上海新报》上便曾经刊登了这样一则广告: 元丰洋行启启者苓行今有顶上等好香水名福利达水(Florida water,林文烟公司出品)出售,或擦在头发上或手巾上或滴入洗浴水内,无所不可。贵客欲买者,请来面议也,特此布闻。 1917年,上海“先施”百货公司开幕,这是当时最大的中资环球百货公司,无论明星名媛,抑或小家碧玉,终于有了集中采购化妆品的地方。先施公司还自行研发化妆品,旗下出品的白玉霜、白梅霜、先施牙膏等新式化妆用品都是先施的招牌产品。 “八岁要梳爱司头,十岁要穿高跟鞋”的张爱玲当然是一位如假包换的时髦上海小姐,9岁时第一次投稿《大美晚报》,得到了五元钱稿费,大人们认为这笔钱应该留作纪念,至少也该买本字典,她却毫不犹豫,换了一只丹祺唇膏。丹祺是第一批生产口红的化妆品牌,据说可以随着不同人的唇色而改变颜色,它在《申报》上面做的广告,非常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特点:“内含神秘变色膏,增加自然美,丹祺在未用前,其色似橘,一经着唇,立变玫瑰色,鲜艳自然,终日不褪,中有香霜,使唇柔润。”可见,其中还添加了一些护唇成分,怪不得大受欢迎。
关于唇形和唇色的流行,上海滩上也曾经发生过变化。总体不变的是,女明星们都表示,自己在涂抹口红时,会选择能够滋润唇部的,所以可以先行涂上一些凡士林(胡蝶女士亲授方法),然后着色。民国时期讲究勾勒唇线,唇后部的线条要立体分明。在唇形方面,上世纪20年代中后期,女明星们还是流行樱桃小嘴,下唇画得小而圆润。到了30年代,受到西方影响,时髦女子们开始流行自然唇形,嘴唇要涂抹饱满。 张爱玲对于口红很有研究,她在《创世纪》里写瀠珠用那种“油腻的深红色”劣质口红;《留情》里的淳于敦凤在亲戚家喝茶,“看见杯沿的胭脂渍,把茶杯转了一转,又有一个新月形的红迹子”,便皱眉头,因为自己的“高价的嘴唇膏是保证不落色的,一定是杨家的茶杯洗得不干净,也不知是谁喝过的”。我也没有用过不落色的唇膏,问过做美容编辑的朋友,据说老牌的唇膏中,蜜丝佛陀可以做到不掉色,但涂上去并不舒服,因为一点也不滋润,大约因为没涂凡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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