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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想说罗玉凤同学,她的最新故事频出新番,不时反转,所以我决定打破惯例任性一回。
《求祝福,求鼓励》想必你也看过了,霸屏的文章,想错过都难。内容倒不新鲜,都是我们所知道的她的“奋斗史”,不过“只要不认命,没有飞不上枝头赛凤凰的麻雀,哪怕最开始低贱到尘埃里”恐怕是要入选年度金句的,励志感满满。文章获得二十多万的打赏后,公号又旋即宣布要把钱都捐给凉山孩子。正当剧情直奔感动中国的路子,罗同学本人跳出来,说稿子被编辑朋友大量修改过,不能反映她的本意。继而悬在人们心中很久的“代笔疑云”又散布开来。
这么个节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最喜闻乐见。
记得一年多以前凤姐签约成为客户端主笔的时候,好多码字的人表示情绪不稳定。那会儿不像现在,自媒体的狂欢还没到人声鼎沸的地步,“主笔”这个概念还没被解构得支离破碎。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签约的新闻发生在眼下,是不是还会引发那么多长吁短叹?可能还是会。这场爆款文引发的风波后,客户端声明早已和凤姐终止了合作,看现在这个故事的发展脉络,也像极了营销号的套路。
现在看来,凤姐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确实成了个IP。不得不说,这个IP比大多数人都懂得公众的痒处。那句“不认命”,杀伤力范围可不局限于渴望人生逆袭的草根,我也挺感动啊,真的。王尔德说过,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谁都不容易,都有掉进阴沟的倒霉时候。低落时候一剂“不认命”的鸡血,效果堪比低配版王尔德有没有。
把王尔德当鸡汤喝,是我顽皮了。凤姐很能折腾,从中国一直折腾到美国,经历传奇,“励志”却远远谈不上。扪心自问,你们的小目标大目标里,有一样是“过上凤姐一样的生活”么?说她是“扭曲的成功学样本”,或许有点生套概念了呢。
你得承认,凤姐的总体形象一直都很奇葩,努力使劲儿的姿态,也总让人感觉诡异。
这么多年来,凤姐几乎都是以“自杀式”的姿态去求得注意力。一开始的征婚故事已然被群嘲了很多年,每当凤姐出现在舆论的领地,都会被拿出来咀嚼一番。微博的字里行间里,俨然挂着加粗置顶的“求关注”,时常语不惊人死不休,有时候显得三观很正,有时候又跑偏得直刷下限,比如嘲讽动车事故的遇难者那事儿,谁都不想原谅。
一股浓浓的杀马特味扑面而来。
早几年的时候,“杀马特”成为研究者们热衷观察的亚文化现象。谜一样的审美,只不过是“杀马特”文化的表象,根据诸多社会学和心理学学者的分析,把头发搞得赤橙黄绿青蓝紫,造型整得突破重力学原理,说不上是“反叛”,而是“试图接近主流的失败努力”。
凤姐用力“成为你们”,但始终没收获多少认可,也算是意料之中的杀马特结局。
疑似有团队介入运作的微信公号明显更精致,言论也不那么出位了,包装之下,凤姐更像个公知,时不时写出有点“惊人”的时事评论。但无论是什么题材的文章,都能恰到好处地撩拨你的情绪,就像那篇《求祝福,求鼓励》,直奔泪点和痛点而去。
其实对于凤姐之类的“网红”,我向来不想多加嘲讽。不就是想找高富帅么,不就是杀马特一点么,都是普通人可能有的欲望,可能落入的俗套,能有多少毒害。可一旦他们被精心包装,处心设计,面目就变得可疑起来。
罗同学身后若隐若现的“团队”看中凤姐这个标签,是看到了她近似癫狂的晋阶渴望,看到了这种渴望与普通人心理之间的高度契合。稍加撩拨,每个读者就都觉得“凤姐是我”。凤姐对主笔头衔来者不拒,就更容易理解,因为那几乎就是传说中的“上升通道”。但这种显然的作伪,不仅是对公众的悍然嘲弄,也是对凤姐这个卑微存在的再一次践踏。
凤姐们的身后,是一个阶层鄙视不时发作的社会,且远不是一般想象中的精英与草根龃龉那么简单。去年春天,一个出租车司机连煽快递小哥六个巴掌,只因为小哥不小心剐蹭了他的车,发狠动手伴以京骂,言行举止间都是不屑与鄙视。这事儿特别狗血,过了大半年,我仍旧对它记忆犹新,里面透出的阶层隔阂与分裂之深,确实让人挺震惊的。
刚刚去世的社会学家齐格蒙特·鲍曼有一个理论:穷人如何成为穷人,如何被视为穷人,以及多大程度上成为和被视为穷人,取决于我们——这些既非贫穷也不富有的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以及我们和其他人如何赞许和反对这种生活方式。翻译真是急死个人,绕了半天,其实是说,一个群体被定义为“穷人”,很可能是被人为分化的产物。
同理,阶层间的隔阂与鄙视,也常常可能是人为制造的结果。有个博士在快手直播APP里看见不少自戕的表演,就臆想出了农村底层的“残酷物语”,生生塞给人们底层精神世界已经完蛋了的错觉。那些夸大其词的“回乡偶书”就更不用提了,啪啪打脸的事情不是孤例。在被描绘得颇具邪性的底层群像里,凤姐算是一个有“说服力”的注脚。
一个面临阶层分裂危险的社会里,凤姐们能红不奇怪。但明明知道他们偏离社会规范,还反复渲染他们“往上爬”的诡异姿态,塑造“励志”的假象,那就是不善了。看起来是要讲述努力冲破阶层壁垒的梦想故事,实际不过搅起了一滩话语泡沫,只会妖魔化底层的形象,让阶层间的壁垒更坚硬,隔阂更深刻。
尽管凤姐本人坚决否认“炒作团队”的存在,但种种迹象表明,世间已无罗玉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营销笼罩的“产品”。凤姐本人能够获利,但同时也在被利用和消费,此处看不到善与秩序,只有一地鸡毛,以及粗鄙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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