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临近中午,我和他在路上擦肩而过。他还是骑着破自行车,驮着一只空的木桶和一个柳筐匆匆回家。 都快二十年了,他还是那个样子,穿一件洗得泛黄的白衬衫,黄得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好像大病初愈,看不出有一点精气神。就是他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到菜市场哟喝的豆腐郎。那时,我就在偏僻的水乡小镇工作,每每早晨买菜,常常碰见他。看起来似乎有点卑微的他规规矩矩端坐在菜场一隅,面前的一只边沿浅浅的桶里,一块块纯白如玉的豆腐静静地养在水里,另一柳筐里,码放着卜页和豆腐干。他话不多,几近木讷和羞怯,偶尔向顾客招呼一两声,听起来像女子柔媚的声调,但他的眼神充透了招揽生意急切的期盼。当我信步走到他的摊位前,总要买一两块豆腐,他就唯唯诺诺的,脸上漾起了孩子般的笑意。 我喜欢豆腐郎的豆腐,正宗的卤水老豆腐呵,味香,合口,耐吃,纯手工作坊制作。前一天把选好的优质大豆浸泡在水里,第二天凌晨二更时分就起床了,推磨,打浆,黎明前的时光就在石磨间悄悄流淌。接下来在大铁锅里把豆浆煮熟了,用吊浆袋过滤豆渣后,舀入陶制的大缸里,加卤水,也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形成豆腐花,再把豆腐花一勺一勺的舀入垫了白棉布的特制的木格子(事先置放在一个专用平台上)里成型,灌满了就把棉布包裹好,用木块压上,根据杠杆原理,榨去黄锅水,最终产生了温润如玉的豆腐。这种豆腐不是机械化磨浆制作,它是豆腐郎用青春韶华和全身精力浇铸的,所以原汁原味,吃起来有回归自然的感觉,神也清,气也爽,余味无穷。 就感动于豆腐郎的辛劳,都说世上三样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为了千家万户口惠而实至,豆腐郎一直在坚持,用自已的方式赢得人们的啧啧称赞。当人们还在温柔乡里酣睡,豆腐郎已揉着惺松的眼睛推磨了,这是一条没有前方的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磨眼上添加的是一把把饱满的大豆,磨盘间流淌的是溢着清香的纯朴的浆汁。豆腐郎用有力的臂膀磨碎了大豆,也磨碎了青春,但没有碾平他的梦,袅袅炊烟是豆腐郎一生的牵挂和缱绻!没有推过磨,不知其苦;没有吃过豆腐郎的豆腐,就不知其乐…… 绝不是帅哥,也不是奇人,平凡得似一粒尘埃,当我离开小镇近二十年后,又一次遇见豆腐郎。他还是那样,迷茫的眼神,黄色有蝴蝶斑的脸,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行色匆匆、绝尘而去。就是这样到哪都能找到的一个人,永存在我的记忆里。随着岁月的流逝,豆腐郎的形象会在我的脑海里愈来愈清晰,不仅仅是他的豆腐润滑飘香,更重要的是,有一颗感恩的心让我记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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