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收音机一度是我的最爱。那时,我拥有一台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也是我们家惟一的家用电器(尽管用的是干电池)。它给了我无比的欢乐和快慰,让我的听觉有了充实感和满足感。 常常,午夜里传来收音机的欢唱,我就幸福着。冬天的夜晚,我埋在被窝里,收音机就放在枕边,江苏台的《文艺天地》开始了,主持人夏冰、海蓉娓娓道来,轻声叙说,就像邻家大哥哥大姐姐和我们拉家常,于是我的心里就有了暖,和由衷的感动,我在这档普及性的节目中获得不少文艺方面的知识。而听众点播的节目使我听到其时非常流行现在成为经典的歌曲,也知道了蒋大为、李谷一、苏小明、成方圆、朱明瑛等等的名字,喜欢听他们的歌,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还有《每周一歌》,如滴滴甘霖洒在我的心田。星期天,我就听上海台,有《星期广播音乐会》,好像还是直播的,在农村还没有电视的那个年代,这台音乐会无疑是我最佳的听觉享受,我能感受到现场热烈的气氛,掌声响起来,歌手喜极而泣,就是身临其境哪。《广播剧场》和《电影录音剪辑》精彩纷呈,我听到了许多知名话剧表演艺术家和电影配音演员感人的声音。《小说连播》中张家声演播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比什么都好听,主人公孙少平的命运时刻牵动着我。《广播书场》开播了,记得是在夏天的午饭后,我们坐在屋前的树阴下,收音机就摆放在小凳上,围了一群男女老少,刘兰芳抑扬顿挫的评书《岳飞传》栩栩如生,家喻户晓,甭调查,其收听率一定是当时最高的。 后来,电视普及了,人们追逐视觉享受,懒得听收音机了,收音机也就蒙上了一层灰尘。现在更多的时候,是在小车里听收音机,交通台在广播,一男一女俩主持人似乎在插科打诨,无孔不入的广告穿插其间。我家里的山水CD机兼有收音功能,有时早晨刚醒来,我打开收音机,听到的一律是治疗性病、阳痿、肾亏等等的广告类节目,还有什么著名的医师、专家不厌其烦、乐此不疲地接受患者的咨询热线,有问有答,真是烦!通常在男女主持人说东道西播累后,医药广告就迫不及待登场了,我再也听不到类似于文艺天地那种诲人不倦的节目了,更听不到话剧演员们风情万种的美声。 收音机堕落了,不,是收音机里播放的内容堕落了!我甚至无法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堕落,曾经是我精神领域极其重要因素的收音机自甘堕落吗?我觉得有一种痛,是切肤之痛。我没有最好的办法拯救几近式微的有着褭褭之音的收音机,其实,家里的数百张CD片加剧了我与收音机的距离,我变得更现实更感性了,俗不可耐。迷醉于纷乱嘈杂的音响,得到很多,也让我失去很多,我不再追寻,无所求也无所依,收音机时代最终成为我脆弱的怀想,和我的青春一起登上酸楚的祭坛。 当午夜里再次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我已经麻木不仁,那种柔风细雨千真万确的成为过去,并且渐行渐远。我的精神家园真的芜杂荒凉,无法收拾零落的碎片,风吹起一地鸡毛,有阵阵寒意袭来,平添了难以拒绝的负罪感,多么的猥琐,多么的狼狈,幸好还有一点记忆,一息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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